秋去春來，生日宴散場后的幾個月里，我和陸漾在電臺的每次相遇，都像被按下了慢放鍵，空氣里懸浮著莫名的沉默。

一次整理稿件的時候，我的鋼筆不小心滾落到陸漾的腳邊，彎腰去撿的瞬間，他也同時俯身。陸漾的鼻尖碰到了我的耳朵，我感覺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連彼此輕微的呼吸聲都如此清晰。他撿起筆遞給我時，手指掠過我的掌心，那短暫的觸碰卻驚得我彈回座位，差點打翻桌子上他為我泡好的麥冬茶。

所有這些若有似無的觸碰，在之前是稀松平常的：我們曾在暴雨天共撐一把傘，他會自然地把傘傾向我這邊；也曾深夜做完節(jié)目后，我在后座環(huán)著他的腰際，飛馳在大街小巷找宵夜。他甚至見過我心悸發(fā)病時最不堪的樣子。可自從他那句“我喜歡你很久了”之后，那些曾經(jīng)松弛的默契，突然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助理小陳都看出來端倪：“姐，你跟漾哥……你倆沒事兒吧？”

“當然沒事了。能有什么事啊，只是朋友而已。”我心里想著，對小陳搖搖頭。

直到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鎖屏突然亮起熟悉的跳動。對話框里躺著陸漾的消息：“老地方缺糧，帶你去挑小鈴鐺的珍饈美饌。”末尾還綴著一張抓拍，橘色毛團正扒著他的運動鞋，蓬松的尾巴在畫面外甩出毛茸茸的殘影。我想起那個秋天，我和陸漾在梧桐大道偶遇橘貓的早晨。

超市冷柜的藍白色光傾瀉而下，將陸漾的輪廓浸得愈發(fā)清瘦。他垂眸盯著手中兩袋貓糧，藏青色衛(wèi)衣袖口隨著動作滑落，露出腕骨處淡青色的血管。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包裝上“三文魚油添加”的字樣：“晚晚，你說它更喜歡魚味還是雞肉味？”

貨架間浮動著淡淡的奶腥味，我抽出一袋凍干，尷尬地笑了笑：“貓咪應該都無法抗拒這個吧。上次你喂完要走，它追著你跑了兩條街。”陸漾聞言，隨手取下掛在高處的鈴鐺項圈：“為了答謝它的厚愛，這就當送給它的首飾吧。”

梧桐大道在萬物復蘇的季節(jié)里清醒過來。千余米長的道路，被春日切成綠油油對稱的兩半。

陸漾剛撕開貓糧袋，樹影里就竄出個橘色毛球。橘貓像是還記得我，圍著我的腳邊直轉(zhuǎn)，尾巴卷住我的腳踝，喉嚨里發(fā)出撒嬌般的呼嚕聲。陸漾笑著拆開凍干，手指剛懸到半空，橘貓迫不及待地跳到石板凳上喵喵地叫。

我蹲下身想幫忙穩(wěn)住躁動的小家伙，領口隨著動作滑開，左肩頸那道淺褐色疤痕在暖陽下若隱若現(xiàn)。

陸漾舉著凍干的手驟然頓在半空，指尖微微發(fā)顫，凍干的碎屑如雪粒簌簌墜落。我看見他瞳孔猛地收縮，像是被什么扯進了記憶的漩渦。

“怎么啦？你看小鈴鐺饞的……”橘貓?zhí)蛲晔噬系乃樾迹至⑵鸷笾米ψ优年懷氖直常@才如夢初醒。陸漾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捏著凍干遞過去：“慢點吃，沒人和你搶。”橘貓仰起沾著碎屑的小臉，銅鈴般的眼睛里映著春天絢爛的晚霞。

暮色漸入時，橘貓突然躍上我的肩頭，溫熱的爪子不經(jīng)意間擦過疤痕。我本能地瑟縮，卻見陸漾已經(jīng)伸手托住橘貓的肚皮，另一只手的掌心輕柔地覆在那道舊傷上。

橘貓像是示好似的，毛茸茸的腦袋直往陸漾膝蓋上蹭。陸漾掏出鈴鐺項圈，小心翼翼地給橘貓戴上：“喜歡嗎？小鈴鐺……”

我揉了揉橘貓的小腦袋：“這下它是名副其實的‘小鈴鐺’了。”橘貓的尾巴掃過我們交疊的手腕。陸漾突然輕笑一聲，指尖彈了下橘貓的鼻尖。

風穿過梧桐樹的枝椏沙沙作響，春天的晚風還是帶著一絲絲涼，陸漾起身替我整理了一下連帽，手指在滑過后頸時停頓了一下。

我抬頭看著他笑了笑，他仍舊替我拉好衛(wèi)衣拉鏈，明媚地笑著：“走吧，我們回家。”

有些過往似乎不需要刻意地去提起。就像此刻他替我擋住迎面而來的晚風時，當年那個冒冒失失的小少年，早已在歲月里悄然蛻變，而左肩頸的疤痕，也成了我們之間最溫柔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