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簌簌落下，在幽綠的燈光中折射出詭異的光暈。燕無歸緩緩坐起身，藍衫上凝結的冰晶隨著他的動作碎裂墜落，發出細微的脆響。他的面容比冰封前更加蒼白，幾乎透明，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抽離，唯有那雙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見底，卻又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清明。

“燕...燕大哥？“云飛揚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少年踉蹌著向前邁了一步，又遲疑地停下，像是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覺。

燕無歸的目光掃過廳堂：碎裂的冰棺、伏倒的白輕羽、重傷的蕭斷鴻、搖搖欲墜的慕容秋、渾身浴血的諸葛明，還有地上那幾具七殺堂殺手的尸體。最后，他的視線落回白輕羽身上，久久不動。

沒有人說話。連呼吸聲都變得微不可聞。所有人都屏息等待著，仿佛在等待一個審判。

終于，燕無歸動了。他的動作很慢，卻異常穩定，仿佛每一個關節都在重新適應這個世界。他伸手輕輕撫過白輕羽的眉心——那里曾經有一點鮮艷的朱砂痣，如今只剩下一個淡淡的紅痕。

“她用了'七星逆命'。“燕無歸的聲音比冰封前更加低沉，帶著某種金屬般的冷冽質感，“以自身魂根為引，強行逆轉我的寂滅封印。

諸葛明踉蹌著走近，灰袍上的血跡已經干涸，呈現出暗褐色：“無歸...你...感覺如何？“

燕無歸沒有立即回答。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一絲冰藍色的氣息在皮膚下流轉，逐漸凝聚成一朵精致的冰蓮。蓮花緩緩旋轉，每一片花瓣都晶瑩剔透，散發著純凈的寒意——沒有半點九幽邪力的污染。

“噬魂冰魄...“慕容秋虛弱地開口，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她把自己的...本源之力...給了你？“

燕無歸合攏手掌，冰蓮瞬間粉碎。他輕輕將白輕羽的身體抱起，動作小心翼翼，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不止如此。“

他轉向諸葛明，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她臨死前說的話...您聽到了嗎？“

諸葛明沉重地點頭：“她說'鑰匙錯了'...還說他們要的不是玉璧，是'守墓人'...“

“守墓人...“燕無歸重復著這個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突然，他身體微微一震，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擊中。一道冰藍色的紋路從他眉心浮現，迅速蔓延至整個面部，又很快隱沒。

“無歸？“蕭斷鴻強撐著站起身，赤焰刀拄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你沒事吧？“

燕無歸沒有回答。他抱著白輕羽走向廳堂中央，將她輕輕放在一張完好的矮榻上。然后轉身，面對眾人，緩緩拉開自己的衣襟——

在他的心口處，一個復雜的冰藍色符文正在緩緩旋轉。符文的形狀與《玄冰返魂錄》上記載的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中心多了一個小小的、如同朱砂痣般的紅點。

“這是...“諸葛明瞳孔驟縮。

“雙重契約。“燕無歸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白輕羽不僅逆轉了我的封印，還將她的'守墓人'印記與我的魂種融合。現在，我既是北神捕燕無歸，也是...新一代的守墓人。“

這句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慕容秋倒吸一口冷氣；蕭斷鴻的赤焰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云飛揚直接癱坐在地，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就連一向沉穩的諸葛明也踉蹌后退了半步，蒼老的面容上寫滿了震驚。

“守墓人...“諸葛明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傳說中世代守護'九幽封邪大陣'的一族...輕羽她...竟然是...“

燕無歸微微頷首：“三百年前，最后一位守墓人以自身血脈為引，將'噬魂冰魄'之力封印在后人體內，代代相傳，只為在封印松動時能夠及時修復。白家...不，應該說是守墓一族，為了隱藏身份，才改姓為白，隱居蜀中。“

他走到窗前，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黑風峪的方向：“拜玉教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要的不是天機玉璧，而是守墓人體內的'噬魂冰魄'本源。只有這個，才能徹底破壞大陣，釋放九幽之主的意志。“

“所以...所以這一切...“云飛揚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程大俠、柳前輩、趙前輩的死...甚至葉前輩的犧牲...都只是為了...“

“為了逼迫守墓人現身。“燕無歸接過他的話，聲音冷得像冰，“他們知道，當五方神捕瀕臨絕境時，守墓人一定會忍不住出手相救。“

廳內陷入死寂。只有油燈的火苗偶爾發出“噼啪“的輕響，將眾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如鬼魅。

“那現在...“蕭斷鴻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肩頭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他們得逞了？輕羽死了...你成了新的守墓人...封印...“

“封印暫時無礙。“燕無歸合上衣襟，遮住了那個詭異的符文，“但不會太久。拜玉教既然敢直接襲擊五方神捕司，說明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后一步的準備。“

“什么準備？“諸葛明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關鍵。

燕無歸的目光落在白輕羽安詳的面容上：“集齊五把'鑰匙'，強行開啟'九幽之門'。“

“五把鑰匙？“慕容秋虛弱地皺眉，“除了守墓人...還有什么？“

“五方神捕的魂種。“燕無歸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東木、南火、西金、北水、中土...五行齊聚，方能開啟通往九幽的道路。“

“等等！“蕭斷鴻突然打斷他，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名單上明明有慕容前輩和葉前輩，為什么他們還活著？而且...葉前輩的魂種不是已經...“

“融入了天機玉璧。“燕無歸點頭，“這正是拜玉教計劃中唯一的變數。他們沒想到葉紅衣會以殘魂凈化玉璧，更沒想到白輕羽會犧牲自己將守墓人之力轉移給我。“

他走到慕容秋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位重傷的前南神捕：“慕容前輩，您能活到現在，只有一個原因——您的魂種，被人動了手腳。“

慕容秋臉色瞬間煞白：“什么...意思？“

“您體內的'黑線蛟'劇毒。“燕無歸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那不是普通的毒，而是...魂毒。有人在您昏迷時，將您的魂種與毒素融合，使其無法被完整收割。拜玉教留著您，是為了找到解毒之法。“

慕容秋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她猛地抓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在撕咬：“難怪...難怪我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吞噬我的魂力...“

“現在，他們等不及了。“燕無歸轉向窗外，夜色如墨，星光全無，“七殺堂的襲擊只是開始。很快，拜玉教會傾巢而出。他們的目標很明確——“

“集齊最后兩把鑰匙。“諸葛明聲音嘶啞，“慕容的魂種...和你的守墓人之力。“

廳內再次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一場比黑風峪更加慘烈的戰斗即將來臨，而他們，早已傷痕累累。

“他娘的！“蕭斷鴻突然一拳砸在墻上，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來啊！老子正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讓他們嘗嘗赤焰刀的厲害！“

“斷鴻...“諸葛明按住他的肩膀，聲音疲憊卻堅定，“我們現在的狀態...硬拼毫無勝算。“

“那怎么辦？“云飛揚急切地問，“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燕無歸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停在諸葛明身上：“有一個辦法。“

“說。“諸葛明毫不猶豫。

“分頭行動。“燕無歸的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我帶白輕羽的遺體前往蜀中白家祖地，那里有守墓一族留下的秘法，或許能喚醒她體內殘存的一絲生機。同時...“

他看向慕容秋：“慕容前輩必須立刻前往南海，找到'水老鼠'說的那個解毒之人。只有解了魂毒，您的魂種才不會落入拜玉教之手。“

“那我呢？“蕭斷鴻迫不及待地問。

“你和云飛揚護送諸葛前輩進宮。“燕無歸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皇宮大內有一處地方，能夠暫時屏蔽魂種的感應。“

“你是說...欽天監的'渾天閣'？“諸葛明若有所思。

燕無歸點頭：“拜玉教再猖狂，也不敢公然攻打皇宮。你們在那里養傷，同時...保護好那盞油燈。“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角落里那盞早已熄滅的油燈——葉紅衣最后存在過的證明。

“那你呢？“云飛揚忍不住問，“你一個人帶著白姐去蜀中...太危險了！“

燕無歸沒有回答。他轉身走向白輕羽，輕輕將她抱起。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如同融化在空氣中一般，逐漸透明。

“無歸！“諸葛明猛地站起身，“你這是...“

“守墓人的'影遁'之術。“燕無歸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天亮前，我們就能到達蜀中。七日后...無論成功與否，我都會回來。“

他的身影已經完全透明，只剩下一個淡淡的輪廓，以及懷中那抹素白。

“記住——“最后的聲音飄蕩在廳堂中，“保護好油燈...和你們自己。五行缺一，九幽之門永不開。“

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燕無歸和白輕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空氣中。只有地上殘留的幾片冰晶，證明他們曾經存在過。

廳內一片死寂。許久，蕭斷鴻才重重地嘆了口氣，彎腰撿起掉落的赤焰刀：“老諸葛...我們真的就這么等著？“

諸葛明沒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向東方——那里的天際已經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他們，也將踏上各自的征程。

“不。“灰袍老人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堅定，“我們按無歸說的做。但在這之前...“

他轉身，蒼老的面容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堅毅：“我需要你們幫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慕容秋強撐著站起身。

諸葛明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挖墳。“

“什么？“三人異口同聲地驚呼。

“程千里、趙無涯、柳天風...的墳。“諸葛明的聲音冷得像冰，“我要確認，他們的魂種...是否真的已經被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