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幻影信號狂喜慟哭，衛星基站耳蝸通道與螺旋與腦部褶皺，理想犧牲殺戮光亮宗教有目共睹奔向絕望沉入河流沒過街道。

監視孤立分裂無法理解的牢獄，鎮靜劑胰島素電療水療化療信療職業療存在主義療這些實在的虛空，棋牌游戲和安眠藥和視力表和健忘癥，膽戰心驚著絮絮叨叨著嘔吐著尖叫著竊竊私語著空談著事實和回想和逸事趣聞和怒目而視的對抗和醫院和休克和戰爭。

“救世主在看著你。”

9/12—6:42

一聲炸雷驚起。

方巖猛的從床上驚醒。

閃電映在被舊報紙完全封堵得密不透風的窗戶上，合成纖維黃色橡膠絕緣膠帶用了幾十上百卷，嚴絲合縫的貼滿了所有墻壁和天花板。

床頭柜，地板，枕頭邊，分別分布著三臺老式天線收音機，來確認是否遭到神經脈沖輻射攻擊。

廉價白酒，針線盒，剪刀，染血紗布。

盡管窗戶舊報紙擋住雷電帶來的絕大部分光照稍稍亮了一剎，在屋子里投射出黑白照片和文字的恍惚光影，轉瞬間又是一片漆黑，但炸雷的聲響依舊讓方巖意識徹底清醒。

太過恐怖的噩夢，汗水把被褥浸濕，汗漬滲到方巖昨天自己縫合起來的傷口上，如硫酸腐蝕般辛痛。

令昨晚一幕幕的畫面閃回。

那并不是怪物的尸體，只是人類，被卸掉了四肢，斷掉了頭顱的人類。

讓方巖根本無法判斷究竟是自己殺了偽人后尸體恢復了原狀，還是在精神分裂之下，自己在地下停車場肢解了冬妮。

窗外下著磅礴的大雨，

打開翻蓋手機，翻閱起和冬妮的短信聊天記錄，試圖從文字信息找出冬妮就是偽人的證據，來消除親手殺死網戀對象所帶來的負面情緒。

但包括恐嚇短信以及短信記錄都已經全部消失不見，似乎跳轉進[獵殺頻道]之后，自己的優先級會變得很高，救世軍會通過電腦病毒覆寫自己在汲魂之主衛星里的檔案。

[獵殺頻道]……

開什么玩笑。

像是最重度的精神分裂才能想出來的不可理喻之物。

無論如何，冬妮死了，自己又變成孤身一人。

似乎只有視網膜前復雜得猶如飛行器操縱面板的各種數據代碼，才是唯一能夠佐證這十來天獨特經歷的唯一證據。

自己會遵守諾言的，一直記住她，讓她以另一種方式存活下去。

驟然間方巖有些想哭，眼睛酸澀，或許今天自己不該去上課，該請一天假。

但旋即一耳光自己抽在臉上，目光變得狠毒。

必須振作起來，太多的畜生需要抹殺，太多的腦控狗需要屠宰，越是害怕膽小，更會陷入精神混亂的漩渦，自己會查明真相的。

為了不被汲魂之主的衛星程序檢索到，自己必須繼續潛伏于迂回的社會中，按照它所設置框架體系活動。

7點30上早自習，昨天的校服被弄得破破爛爛，已經扔掉了，還好有一套換洗備用的。

方巖習慣性點燃一支蠟燭，之前為了防御從電線滲透的微波輻射攻擊，已經把吸頂燈給卸掉，用絕緣膠帶死死封住，房間內的其余插座也是一樣。

這個臥室理論上來說是比較絕緣的，老式天線收音機是為了檢測腦控組織的設備功率。

但顯然失敗了，眼前跳動的數據仍然證明，自己仍然處于更加隱匿迂回的腦控之中。

隨便洗了下臉，檢查了一下身上還有無血跡，換上了校服。

身上這些傷口相當疼痛，最痛的是右臂的燒蝕感，創傷最嚴重的是左腳大腿上的穿刺傷，但并沒有到走不動路的程度，自己用針線縫得很緊，也從外公那里拿了高度數的白酒消毒，應該沒問題，忍個把月也就過去了，不能去醫院。

按照方巖的理解，汲魂之主肯定滲透了很多管理機關，這樣才方便他腦控全人類，醫院、公安、大企業，肯定也有他們的人，不得不防。

走到外公的臥室旁，輕推開門，發現他還在睡，呼吸均勻，昨天他回來得比自己還晚，想必是在歌舞廳多待了一會兒。

合上門，檢查了一下書包，書都是堆在單兵作戰桌上的，只是每天帶幾本回來研究，并不是很重。

關鍵的是武器，彈簧刀便攜放在口袋里就行，遇上偽人還得用殺傷力更大的家伙事，只能裝在書包里。

今天是周三，花四十九塊錢買了把質量比較好的西瓜刀，厚實耐操，比一般的西瓜刀重點兒，生活費還剩二百二十三塊，用到周天應該還行。

外面還下著大雨，不早點出發的話，恐怕要遲到。

上南街55號是老小區，沒有電梯，最高八樓，方巖家在七樓，拿好鑰匙帶著傘出門，帶著家伙兒事坐不了地鐵，但是沒有關系，坐公交也行。

9/12—6：58

尚未破曉，公交站臺。

方巖撐著雨傘。

鉛灰色的天穹如吸食毒品站街女的皮膚，在城市上空緩慢翕張。

傾盆大雨盡數支離破碎，潮濕的寒意沁骨三分。

瀝青路面倒映著路燈垂死的光暈，如同患黃疸病者渾濁的眼球折射昏黃。

積水潭禁錮著所有行人的倒影，方巖盯著水洼，被雨點割裂的面容倒影五官有些變形扭曲。

下雨的時候手機信號會更差，雨水會對信號產生吸收和散射的作用，導致信號強度減弱，雷雨電氣也會伴隨著電磁干擾。

他這樣想著。

自己的能量釋放超過1024焦耳，從而無法被標準基站檢索到，如果出現偽人的話，就容易成為扎眼的目標。

二等兵軍銜，給了自己更多的技術支持，可以在布羅卡腦額葉生成和實時行動同步的虛假語言思維電波，從而干擾監視者的視聽，也可以騙過汲魂之主的電腦程序。

但自己也可以選擇關閉這項服務，從而主動暴露，吸引偽人來處理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情報是，汲魂之主面對“異常行為”的人類單位，并不會直接判定為肅清目標，而是先會把監視的優先級提高，有組織糾纏，觀其效力，確定是否為敵對單位，然后再肅清。

他的衛星基站把地球變成了集中營，有著一套獄卒對囚犯的評價體系，畢竟汲魂之主需要的不是殺人，而是通過提取過去未來所有人的靈魂變得更強。

好像有點漸漸理解游戲規則了。

方巖掃視了一圈公交站臺其余等車的人，絕大多數人都可以讀取思維，但此時此刻仍然有一個人無法讀取，顯示是亂碼，是個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的成男，應該是保險公司什么之類的。

沒錯，自己也無法判斷此人就是偽人，或者只是近期有異常行為，但也可以通過跟蹤他，來找到偽人。

西爾維婭·克里斯蒂中尉，自己的直屬長官。

近期會傳喚自己，簽署某種協議后，自己就可以主動跳轉到[獵殺頻道]。

等于說……

就在這里，就在這個公交站臺，等車的時候，現在，此時此刻。

自己跳轉到[獵殺頻道]后，就可以把那個西裝男給殺了，而不用承擔任何后果，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救世軍的神經脈沖會抹滅所有目擊者的短期記憶。

不……

是有后果的，對方如果真是偽人，自己很可能會被對方殺掉。

這是殺人許可證，自己可以在任意時間，任意地點，殺掉任何人。

同理，其余偽人也是一樣。

就在方巖思考的時候，公交車來了，他放下雨傘上車，期間幾滴雨水浸在濱海六中的校服上。

昨天那個商圈的地下停車場，如果東窗事發，今天就有新聞報道，可和茫茫太平洋上的漁船不一樣。

先看看汲魂之主的喉舌怎樣撰寫，中午放學午休的時候，可能就有初步報道或是小道消息，短視頻軟件上同城就能刷到，自己得借借同學的智能機。

[獵殺頻道]是否存在，救世軍是真是假，自己現在被腦控到了什么程度，屆時才見分曉。

無論是暑假工犯的事，還是停車場的事。

似乎都是自己無法拒絕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