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品?
這人在發(fā)生什么神經(jīng)?
梁元眉眼一低,有些奇怪地看了李護院一眼,眼神中頗有些看智障的意味。
一刀過后,梁元未再出手,而是收刀入鞘,靜立“敞篷”房中。
“呲——”
刀鐔摩擦著鞘口,發(fā)出清脆聲響。
在這陷入死寂的房中顯得無比刺耳。
李護院額頭冷汗涔涔,手中仍舊保持著持棒之姿。方才那一刀雖未傷他分毫,卻已將其心中傲氣斬得遍體鱗傷。
陳老太君面色如灰,染著丹蔻的指甲揪著轎簾不放,她從轎簾縫隙中窺見梁元收刀而立的身影,一時只覺有些錯愕不已。
她原以為梁元這廝不過是個有些天賦和本事的尋常武夫,卻不想竟有如此實力,若他真是七品,莫說這陳家莊,便是整個州府,也無人敢輕易動他分毫。
另一邊...
早就駭?shù)梅鲋I子、癱軟在地的桃紅,此刻見得風停煙止,悄悄抬起眼睛,卻恰好正對上了梁元淡漠掃來的目光。
桃紅嚇得一個激靈,慌忙低下頭去。
若說在場之人誰最懊悔,莫過于這位名為桃紅的少女,倘若早知此人深藏不露,方才就不該多嘴挑起這樁禍事。
以老太君的脾性,自己惹下這樁子事,回到府中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梁元按著刀柄,環(huán)視一圈,見眾人噤若寒蟬,也不著急開口,倒是陳老太君壓下心中惶恐,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梁公子,誤會,都是誤會!”
“既然公子還有要務在身,本宮又豈敢強留。”
嗯?
梁元眉頭一皺,呵,女人心海底針,果然說變臉就變臉。
雖不知道對方為何會將自己錯認成七品,但這結果卻是梁元喜聞樂見的。
他也不多言,只是雙手抱拳道:“既如此,老太君若無他事,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說罷,梁元轉身就走。
絲毫不愿在此多留片刻。
可還沒走出幾步,身后便傳來了李護院恍然大悟的聲音。
“不!他不是七品!是這小子手段怪異,看破了我的招數(shù),這才游刃有余,害我一時糊涂!”
“什么?!”
老太君聞言勃然大怒,一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龐因憤怒而扭曲如皺,哪還有半點方才的如履薄冰。
她猛地掀開轎簾,眸中寒光如刀剜向李護院:“廢物!連這都能看錯,陳府養(yǎng)你數(shù)十載,又有何用!”
咒罵聲未及落地,陳老太君袖中倏地滑出一枚玉符,符上金紋赤煉,好似火焰蜿蜒。
“唰——”
陳老太君抬袖一揚,將玉符擲向梁元背影,伴著一陣破風聲響,玉符凌空炸裂,化作漫天火雨,將梁元周身三尺盡數(shù)籠罩。
那火雨不燙不熱,落地后不熄不滅,反而如靈蛇般蜿蜒纏向梁元雙腿。
梁元見狀腳步驟停,反手拔刀橫掃。
“噌——”
刀鋒過處,寒芒一閃。
可被刀刃斬到的火蛇,不僅斷而不滅,反而借勢分裂,再化火蛇落地成焰。
轉眼間,周遭便已成火海一片!
“嘶......”
梁元心頭一凜,暗罵這老妖婆手段歹毒之際,同時腳下踏地騰躍而起。
然而,那火蛇卻如附骨之疽,在梁元跳起的同時,順其衣擺攀援直上。
卻未灼穿衣裳。
而是化作火鏈,想要束縛梁元。
可梁元又豈能如它所愿,當即屈下半身,重心一沉,躲開火鏈束腳的同時,轟然墜地,隨后一腳踹在了搖搖欲墜的半截殘墻上。
“轟——!”
巨響聲中,墻壁轟然倒塌,如大浪般驟然砸向轎輦。
這一下,驚得轎邊仆從如鳥獸遭雷,慌忙四散。
可李護院卻是忠心耿耿。
只見他眼中兇光畢露,手中長棒一抖,便朝撲來的磚石橫掃而去。
“砰——!”
棒風呼嘯間,磚石被擊碎成飛屑四濺,卻仍有幾塊漏網(wǎng)之魚如小山般砸向轎輦。
“廢物!”陳老太君臉上驚怒交加,厲喝一聲后,抬袖再度擲出一枚玉符。
只不過這玉符靈紋青翠,隱有幾分草木香氣,凌空碎裂后化作一道青色屏障,將磚石盡數(shù)抵擋在外。
“颯——”
趁此機會,梁元順勢疾退數(shù)步,可周遭由火蛇化為的火鏈卻如影隨形般,瞬間纏上了梁元左腕。
沉重之感緊隨而來。
仿若腕上纏了千斤重的鐵墜。
但梁元臂力早在箭術精進時,便已突破千斤大關,此刻雖被火鏈纏縛,卻也并未就此陷入為難。
當即便是冷哼一聲,臂上肌肉驟然繃緊,猛然發(fā)力一扯。
“咔嚓!”
纏在梁元左腕上的火鏈被硬生生掙斷,焰光碎裂如星火迸濺,然而那火鏈卻是靈性十足,甫一裂開,斷口處便有焰苗如浪翻卷,轉瞬又欲續(xù)火重連。
可梁元又豈會如它所愿?
右手長刀順勢斜撩,誓要將殘余火鏈徹底斬碎。
然而···
裹挾著勁力的一刀斬來,刀刃卻穿焰而過,徒留火光中虛晃一閃的刀影。
這一刀...
竟是斬不碎火鏈!
“別白費力氣了,這火符乃是我兒親手所煉,是其升入七品時的祀禮,亦是為本宮量身所制的靈器!”
陳老太君容顏雖依舊青春靚麗,可其真實年齡,卻已過八十高齡。
這五行符,更是其子于六十年前升入七品時的一大考驗。
進入內家,修了「符箓」一脈,成就果位靈官,又得祖祠中的兩位仙家同時青睞。
試問。
孰得其子如此,孰不飄飄亦然?
但梁元卻沒被這話給唬住。
他雙目瞳孔驟縮,心中思緒如電轉。
大日刀勢求快求狠,是出手即為殺招的拔刀技,并不適合斬斷這裹纏復雜的火鏈子。
而箭術又是以遠克近,并非此間能拿出來逢兇化吉的殺人技。
如此一來···
想要斬斷火鏈,便只剩一個選擇。
刀術技法——天下式!
天下式講究刀斬肉身,意斬神魂,以刀勢融會天下武學,一刀出而天下皆輸。
不論殺力,倒是與大日刀勢有異曲同工之處。
而且···
這天下式還是一門成長性的技法,除卻殺敵除寇,還能融會入品武學或尋常功夫,累黍成尺,以養(yǎng)刀勢,磨礪刀鋒。
雖說陳老太君未入修行,并無法力。
可這火符托生其子,即便特意煉成了無須法力也能催動之屬,可其上仍舊沾有些許修行路,是天下式能一刀兩斷之物。
無他。
只因天下式可斬他人神魂,斷修行路,使其一身修為,盡作龍砥,借養(yǎng)刀鋒。
“呼——”
梁元長長吐息,體內氣血翻涌如沸。
在思定謀劃后,梁元第一時間便使出了從羊皮紙上得來的吐納術。
這吐納術被他稱作「焚血」。
雖僅能維持一次呼吸,卻能在口鼻中氣息散盡前,增漲招數(shù)三倍殺力!
面對對方的出爾反爾,梁元這次決定不再保留。
他幾乎是同時手段盡出。
不僅要施展天下式斬斷火鏈,還要以吐納術增幅助力。
“嗡~~~”
梁元雙目微闔,手中長刀尚未出鞘,便已發(fā)出聲聲顫鳴,隱約間似有一點點金色光暈,流入鞘中,在刀刃上流轉匯聚。
“天——”梁元壓低身子,口中沉喝一聲,正要施展招式,可就在這時,耳邊忽然聽得頭頂上空傳來一聲清越鶴唳。
“咯——!”
眾人聞聲,抬頭一看,卻見一道白影如虹,驟然從天而降,掠至梁元身側。
還不待眾人看清,那人便素手輕抬,捻起一枚冰簪往梁元腕上輕輕一點。
“破!”
咔嚓——
少女嗓音泠若霜雪,其言一下,梁元腕上火鏈便應聲齊齊崩裂,,冰簪所觸之處焰光驟黯,如遇天敵般寸寸凝成霜雪。
“嗤!!”
火鏈化作冰晶,猝然碎裂,未及塵土便已于半空中消融無解。
剎那間,梁元只覺手腕一輕。
抬眸一看,只見身側立著個窈窕女子,衣袂翻飛,一身白衣勝雪。
她指尖冰簪瑩藍剔透,簪尾猶帶一縷霜氣未散,正帶著霜霧在空中裊裊升騰。
“林上師?!”
梁元眼神驚訝,饒是沒想到自己竟會被林霜月出手相救。
要知道···
這上宗來的仙子,可一直都是一副生人勿進的冷冰冰樣子。
即便叫她出手,也得須是秦正鳴這般修為高深的人物,才好計較香火人情。
可如今···
卻來出手救我這么個窮小子?
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來者何人?”
未等林霜月言語,陳老太君手下的李護院便立功心切,著急似的上前一步,將手中長棒一抖,厲聲道:
“哪兒來的絡腮胡,膽敢阻我陳府行事!”
絡腮胡?
梁元微微一愣,他還是頭一遭聽見有人點評林上師的穿著打扮。
只是···
人家明明是個氣質清冷的美女子,怎地被說成了絡腮胡子?
梁元泄下氣息,斂去手中招式。
卻見李護院話音未落,雙臂筋肉便已猛然暴起,竟是在須臾之間,以勢大力沉之姿,揮舞著長棒,直朝少女面門劈去!
“嗡——”
一聲嗡鳴驟然響起。
林霜月衣袂無風自動,身前忽有寒氣驟凝。
她素手輕抬,指尖冰簪寒芒微閃,竟在李護院長棒落下的剎那,于身前憑空生出一道冰屏。
“砰!”
長棒砸在冰屏上,竟如撞銅墻鐵壁,震得李護院虎口迸裂,流血不止。
鮮血順著長棒蜿蜒而下,在棒尖匯聚成滴,李護院還未從驚駭中回過神來,冰屏便已“咔嚓”一聲,裂開道道細紋。
“哧!!”
寒氣順著棒身逆襲而上,眨眼間,便將李護院雙臂凍成青紫!
“啊——!”
李護院慘叫一聲,身形踉蹌后退,手中長棒“當啷”墜地,碎成一地冰渣子。
林霜月眸光未動,只輕輕道了一聲“聒噪”,而后抬袖一掃,掀起泠風一陣,將慘叫中的李護院撞飛數(shù)丈。
“閣下如此身手,究竟是何來歷?”
陳老太君見火鏈被破,當即便知此人來頭不小,可還不待她說些什么,身邊的蠢豬便已縱棒而去。
只是···
沒想到就連將近八品巔峰修為的李護院,在其面前,都不是一合之敵。
這陳家莊上,何時來的這么些個臥虎藏龍之輩?!
老太君心思微動,這不在陳府,府上那位便不會輕易出手,即便自己吃了虧,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也只得暫且忍氣吞聲。
面對對方的一言不發(fā),陳老太君倒是恰到好處的語出頻頻:
“方才聽梁班頭所言林上師,想必閣下便是近來入莊的那位貴客了。”
“老太君果然聰穎。”
林霜月淡淡開口,語氣不冷不熱:“只是今日老太君率人對一介草民大打出手,若是日后傳了出去,豈不是有辱老太君的名聲。”
“......”
陳老太君聞言,臉上陰晴不定。
這句話恰到好處地戳到了她的軟肋。
陳氏內家,極其注重傳統(tǒng)與名聲。
若是叫內家知曉,陳老太君在莊上借著虎皮狐假虎威,可不得收回當初給予她的諸多權力。
享受慣了榮華富貴的陳老太君,可不愿再過回從前那般苦日子。
但如今莊上人禍斷道,陷陳家莊如畫地為牢之境,正遂了陳老太君心意,叫自己實實在在過了把土皇帝的癮。
言語間陷入頹勢,這還是她一甲子以來,頭一回遇到的稀罕事。
只不過···
礙于對方身份,陳老太君心上雖有真怒,可面上卻也不敢動氣,只得道:
“林上師遠道而來,老身還未曾盡過半點兒地主之誼,不如借此機會,與上師回府一敘。”
陳老太君面上故作殷勤,連聲音都刻意輕柔了幾分:“我兒月前送來一匣北海冰髓,釀酒后滋味極美,老身正愁無人品鑒,不知上師可否賞臉......”
說著,陳老太君抬起眸子,偷偷瞄了對方一眼。
卻見這位遠道而來的上宗仙師語氣冰冷:“不必了,莊上正事要緊,還望老太君莫要怪罪。”
“誒,不怪罪,不怪罪。”
陳老太君連連擺手:“上師若忙,便辦正事便好,不必理會老身。”
“既如此,那晚輩便帶梁班頭一道去了。”
嗯?
好你這廝,竟將本宮繞了進去!
陳老太君眉眼一低,眼中陰鷙未顯,卻已有三分冷厲。
當然,這一次,她可不敢三言兩語之間,放手偷襲,只得忍耐道:
“理應如此,理應如此。”
林霜月頷首微動:“老太君果然是個識體之人,想必......五日后的三方會晤,老太君定會不辭辛苦,盡些綿薄之力。”
三方會晤,指的是官府、陳府、莊上名門這三方匯聚一堂,共議大事。
本來,這三分會晤若想開啟,得須聯(lián)合三方勢力盡數(shù)點頭才行。
而這次會晤...
為得便是莊上人禍之事!
只是···
沒想到一直推辭著不愿同意的陳府掌權人,如今卻被一介后輩抓住機會,給逼得不得不點頭應允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