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霧氣,如同破碎的絲線般,一縷一縷的飄進院內,纏向那些本就衰迷的花木,攪著淡淡的西風,將滿園的紅葉、黃菊、桂花,片片吹落,留下滿地的秋意蕭瑟,卻又迷離深邃。
高思遠未曾料到那琴女竟如此心思縝密,挑戰鄭玉嬋的消息竟已悄然傳遍了河陽城的每一個角落,甚至遠及郡外。一時間,整個郡內的武林人士皆為之震動,街頭巷尾、茶館酒肆,到處都是對此事的熱議。眾人紛紛猜測,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向當今江湖上威名赫赫的魔剎女發起挑戰?這等膽量,莫非是視生死如等閑?
有人說是在迎春閣內三拳兩腳擊敗了曹義雄的那位年輕人,曹義雄之名讓很多江湖中人嗤之以鼻,那不過是個運氣稍微好點的莽夫罷了,怕是連給鄭玉嬋提鞋都不配的貨色。
花前霧中,高思遠冷然坐在一張竹椅上,他頭發蓬松,滿身酒氣,神色更是迷離在這霧氣之中。
他不必去找自己要挑戰的人,相信那人便會主動來尋他,來這迎春閣清新雅致的小院內,早已有人將一切都安排妥當。
霎時,蕭瑟的秋風忽然變的急勁起來,裹挾著一股濃厚的殺機,似乎還有淡淡的香味,已然分不清那是桂花的香味亦或者從其他地方飄來的。
高思遠神色凝肅,竹椅兩旁斜插著的銀白色的短槍也在微微顫動,那是兩柄三尺左右的短兵,兵器尾部的流蘇相對飄飛。
什么樣的風能從兩個方向吹來,除非這股氣流的中心便在這之間,高思遠緩緩的站起身來,雙眸瞬也不瞬的盯著前方:一股霧氣緩緩飄來,那是比先前所見的縷縷霧氣更龐大、更濃厚的。
高思遠眸光一縮,握緊雙槍的手微微顫動,長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你來了”,他知道那是鄭玉嬋,故此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悲切。
濃霧散去,一道白色身影飄入眼前,清雅雋秀的俏臉逐漸從那朦朦朧朧、渺渺茫茫、昏昏沉沉、恍恍惚惚的霧氣中展現真容。
鄭玉嬋果然是端莊秀麗,天生尤物,她緊抿雙唇,一言不發,雙唇確是勾起,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有如那拈花一笑的絕色佳人,那端莊嚴肅的打扮更像是久在佛門修習的菩薩,然其眼角卻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媚色。
如此矛盾卻又和諧的模樣卻讓人感受不到半點突兀,半點不合時宜,反而覺得本該如此,世間的女子本該是如此端莊且妖嬈,本該有如此風姿綽約的俏模樣。
一股飚風忽至,鄭玉嬋雙掌忽地探出,婀娜纖細的身形也隨勢飄飛,凌空掠至高思遠身旁一尺距離。
咫尺之間,高思遠只覺那秀美白皙的雙掌,散發著潔白圣潔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那并非只是一式,雙掌連拍,漫天的掌影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竟然連高思遠的退路也計算在內,若是一退,雙肩必然先動,一前一后,必然會有一邊強受掌力,如此一來便失了勝機。
高思遠大喝一聲,雙槍齊發,直罩那女子胸前點去,招式大開大合,如掣電飆風,兇猛無比。
只聽“砰”的一聲,并非兩人招式相接所發出來的聲音,鄭玉嬋為求自保,身子飄然一退,掌勢一斜,雙掌中的真氣掠過高思遠雙耳,擊在了身后的柱子上,柱子被斜斜的削去了一塊,本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卻漏出了驚詫的神色,雙唇張起,活活能塞進一枚水煮蛋。
一陣悠揚的琴聲飄進耳中,高思遠只覺心口炙熱無比,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更覺頭暈目眩,昏昏欲睡。
當鄭玉嬋察覺到高思遠的異樣后,立刻將全部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她快步走過去,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神色頗顯的焦急,語速飛快的說道:“你怎么了?那日的黑手印余毒不是已經徹底清除了嗎?”
鄭玉嬋搭起高思遠的脈搏,只覺高思遠渾身炙熱無比,不由驚呼一聲,右手猛地縮回,再望向他,只見其渾身通紅,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雙唇確是慘綠。
鄭玉嬋秀眉緊蹙,正待思索這是什么怪病時,更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高思遠那慘綠色的雙唇微微張開,一只散發著微弱熒光的小蟲子緩緩爬了出來。它約莫黃豆大小,翅膀透明而精致,身體閃爍著柔和的綠光。這只螢火蟲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尋找目標,猛地振動雙翅,以驚人的速度朝鄭玉嬋飛去。
鄭玉嬋下意識地想要躲避,但已經來不及了。那道螢綠的流光準確無誤地擊中了她那秀美頎長的玉頸,隨即消失不見。她只感到頸間傳來一陣刺痛,仿佛被針扎了一下。
與此同時,高思遠的癥狀突然好轉,臉色恢復了正常,只是仍顯得有些虛弱。
鄭玉嬋意識到情況不妙,這里顯然存在著極大的危險。她不敢多做停留,迅速做出決定。“我們必須離開這里!“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抱起高思遠。高思遠雖然虛弱,但神志還算清醒,他看到鄭玉嬋那溫柔的眸光,心中的痛苦卻更深一分,只得在心中無奈的嘆著氣。
鄭玉嬋身形一閃,如同鬼魅般掠過院墻。晨霧中,她輕盈地落在自己的住處。將高思遠安置好后,她才松了一口氣。但心中的疑慮并未消散:剛才那只螢火蟲究竟是什么?它與高思遠的癥狀有什么關聯?那陣詭異的琴聲又代表著什么?還有那石柱內藏著的金黃一片是否就是真的黃金?
鄭玉嬋坐在床邊,仔細觀察著高思遠的狀態。她注意到高思遠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臉色也變得更加紅潤。但她的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自己的頸部,那里還殘留著些許刺痛感。
霧氣隨著朝陽的熏蒸,漸漸退去,而此刻,她守在高思遠身邊,確保高思遠身體并無大礙,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單手支頤在窗邊,默默的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