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進鼻腔時,許念聽見血管在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她盯著醫務室天花板的水漬,那團霉斑逐漸扭曲成昨天的導數題圖像。左手下意識去摸耳后的舊疤,卻觸到冰涼的金屬耳釘。
“醒了?”
教導主任的胖臉突然出現在視野上方,許念猛地坐起來,后腦勺撞上鐵架床發出巨響。這個動作讓她瞬間僵住——她摸到了自己后腰的青龍紋身。
“陸燃!”主任的保溫杯重重砸在床頭柜,“昨天無人機維修費八千七,今天又打架?”
許念低頭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黑色骷髏戒指正卡在無名指上。她突然翻身沖向墻角的穿衣鏡,金屬耳釘隨著動作刮過耳垂,鏡中映出少年凌厲的眉眼。
“裝什么瘋!”主任揪住她后領,“看看你把周浩打成什么樣!”
鏡中人左顴骨貼著紗布,鎖骨處蜿蜒著未擦凈的血跡。許念看著“自己”扯開嘴角冷笑:“他自己撞我拳頭上,關我屁事。”
這個聲音讓她毛骨悚然。不是幻聽,當她開口時,喉嚨震顫發出的是陸燃的低啞聲線。鏡中倒影突然抬手比了個中指,許念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
“反了你了!”主任氣得滿臉通紅,“今天不叫家長別想出這個門!”
醫務室門被摔得震天響,許念踉蹌著跌坐在病床上。她顫抖著掀開衣擺,冷空氣觸到緊實的腹肌,腰間猙獰的舊疤像蜈蚣爬過麥田。這不是她的身體,這個認知讓她胃部翻涌。
“別亂摸啊許大學委。”
戲謔的女聲從背后傳來時,許念險些從床上滾下去。她看見“自己”斜倚在門框上,校服扣子系到最頂端,指尖轉著根草莓棒棒糖。
“陸...陸燃?”她聽見自己發出陌生的嗤笑,“你他媽在我身體里?”
“現在有兩個消息。”頂著許念皮囊的陸燃踱步過來,棒棒糖戳在她喉結上,“壞消息是我們可能被雷劈了,好消息是...”他突然扯開襯衫領口,“你左邊鎖骨下有顆紅痣。”
許念抄起枕頭砸過去時,校醫推門而入:“陸燃!你怎么把女生帶進...”
話音戛然而止。老校醫扶了扶眼鏡,看著病床上衣衫不整的“少年”,又看向旁邊整理衣領的“少女”,保溫杯哐當掉在地上。
“現在的學生...”他顫抖著后退,“玩得這么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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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后·天臺
許念第無數次試圖摘下耳釘,耳垂已經滲出血珠。陸燃頂著她的臉吞云吐霧,被嗆得直咳嗽:“咳咳...你這肺活量也太差了。”
“掐了。”許念奪過煙按滅在欄桿上,“現在怎么辦?”
“首先——”陸燃突然撩起裙擺,“你能不能解釋為什么穿卡通草莓內褲?”
許念一拳揮過去,被他靈活地躲開。這個畫面極其詭異:穿著百褶裙的少女做出標準的格斗閃避,而滿臉戾氣的少年耳尖通紅。
“其次,”陸燃從她校服口袋摸出手機,“你媽剛發短信說今晚鋼琴課改到七點。”
許念看著“自己”的手指在屏幕上劃動,突然按住他手腕:“你鎖骨怎么回事?”
陸燃扯開領口的動作頓住。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此刻出現在許念臉上,竟有種詭異的契合感。
“上周打架留的。”他漫不經心地系好扣子,“倒是你,這道燙傷...”指尖劃過自己身體的后腰,“是熱湯澆的?”
許念猛地打掉他的手。黃昏的風卷著柳絮撲在臉上,她突然意識到更可怕的事:“現在用的是我的聲帶,別抽煙。”
“晚了。”陸燃笑著咳嗽,“剛在洗手間試過了,你的喉嚨真是...”他忽然湊近,用許念的嗓音發出氣聲,“敏感得要命。”
許念揪住他衣領按在墻上時,遠處傳來放課鈴聲。陸燃突然僵住,草莓棒棒糖從唇間掉落——他們同時感到心臟過電般的震顫。
“又來?”許念看著自己逐漸模糊的指尖。天旋地轉間,她聞到陸燃常用的薄荷洗發水味道,視線陡然降低二十公分。
“成功了!”陸燃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許念抬頭看見自己原本的身體正在活動手指,而她又回到了...不對!
她摸到及肩的長發,校服裙擺被風吹得貼在小腿上。對面的“陸燃”正低頭查看手機,黑色耳釘在他耳垂閃著冷光。
“第三次互換。”他舉起手機計時器,“持續時間七分三十秒。”
許念突然沖向天臺邊緣的垃圾桶。當她吐得天昏地暗時,陸燃的聲音帶著笑意飄過來:“這是你今早第三次嘔吐,低血糖?”
“是數學PTSD。”她抹著嘴冷笑,“不像某些人,連等差數列都能寫成等茶數列。”
陸燃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翻開許念的筆記本,在最新一頁看到鮮紅的批注:
等茶數列?陸同學要不要開個茶館?
——建議抄寫《滕王閣序》十遍醒醒腦
“許老師教訓的是。“”他突然用她的身體跳上欄桿,““不過您最好先處理這個——”
他晃了晃不知從哪摸出的辣條包裝袋。許念瞳孔驟縮:“住手!我花生過敏!”
已經晚了。陸燃叼著辣條露出惡魔般的笑容:“真巧,我最愛看優等生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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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市立醫院急診室
許念躺在擔架床上,看著輸液管里的液體一滴滴墜落。這是她今晚第二次進急診室,第一次是因為陸燃用她的身體吃辣條,第二次是因為換回身體后他自己吃了同樣的辣條。
“好玩嗎?”她對著隔壁床的陸燃晃了晃起疹子的手,“過敏會死人的。”
陸燃整張臉腫成豬頭,還在用手機拍vlog:“老鐵們,雙擊666...咳咳...看校霸在線表演...”
“刪了!”許念撲過去搶手機,被他用長腿抵住腰。這個姿勢極其尷尬,值班護士掀開簾子時倒吸冷氣:“現在的年輕人...”
手機突然響起特別提示音。陸燃看著鎖屏彈出的消息怔住:
媽媽:念念,楊教授說下周加兩節奧數特訓
許念趁機奪回手機,卻看到陸燃的微信同時彈出:
妹妹:哥,爸又喝多了
兩人同時沉默。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許念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紅疹輕聲說:“我們必須制定規則。”
“比如?”陸燃把冰袋按在腫脹的嘴角。
“第一,在對方身體里時不準傷害自己。”她調出手機備忘錄,“第二,每天匯報行程避免穿幫。第三...”
她突然停住。陸燃順著她的視線看向窗外,急救車藍光掠過他脖頸的舊疤。那些傷痕在月光下像錯位的音符,沉默地爬向衣領深處。
“第三什么?”
許念在備忘錄敲下最后一行:“每周一三五教我做格斗訓練,作為交換...”她抬頭直視他的眼睛,“我教你數學。”
陸燃的喉結動了動。他摸出皺巴巴的煙盒,想起這是許念的身體又塞回去:“成交。”
點滴聲填滿寂靜的夜。當晨曦染白窗簾時,許念發現陸燃用她手機相冊里的錯題本照片,P成了《校霸改造計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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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休·秘密基地
許念推開舊圖書館閣樓的門時,被灰塵嗆得直咳嗽。陸燃正蹲在木箱前翻找什么,陽光透過氣窗在他背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的曲線。
“這是你的安全屋?”她踢開腳邊的泡面桶,“真夠邋遢。”
陸燃拋來罐冰可樂:“昨天的規則要補充。”他掀開左臂紋身貼,露出尚未消退的過敏紅疹,“禁止用對方身體做危險實驗。”
許念捏扁可樂罐:“包括你今早替我跑八百米時假裝暈倒?”
“那叫合理利用資源。”陸燃突然舉起泛黃的素描本,“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紙頁翻飛的瞬間,許念看到十二歲的自己站在奧數領獎臺上。而在照片邊緣的觀眾席,有個包著紗布的男孩正在折紙飛機。
“這是...你?”
陸燃用她的指尖摩挲照片邊緣:“當年我被開水燙傷住院,偷溜出來看比賽。”他突然笑起來,“你領獎時摔了個狗吃屎。”
記憶碎片突然拼接。許念想起那個悶熱的午后,她因低血糖暈眩跌倒,有雙手及時托住了她的后腦勺。當時她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還以為是自己的鼻血。
“原來那個小啞巴是你。”她抽出素描本里的紙飛機,“難怪昨天在天臺...”
消防梯突然傳來腳步聲。陸燃猛地將她拽進陰影里,陳年的樟腦丸氣息撲面而來。許念的鏡框卡在他鎖骨處,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喵——”
野貓的叫聲漸遠,陸燃突然悶笑:“你心跳超速了,許大學委。”
“這是你的身體。”許念推開他,“管好你的心臟。”
閣樓老座鐘敲響兩點時,他們找到了關鍵線索:陸燃的童年日記本用摩斯密碼寫著——每周一三五,草莓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