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傳來關門的聲音，瑟蕾娜知道蘇恩已經跟著進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當初找蘇恩一對一談話是因為她社恐，不想受到其他人的影響。

結果現在她卻緊張得抓緊了衣袖，遲遲沒有勇氣轉過身來，只能一直故作鎮定的望向窗外。

仿佛要被審訊的那個人不是蘇恩，而是她。

蘇恩見到瑟蕾娜背過了身子，沒有說話打擾瑟蕾娜，而是將為瑟蕾娜準備的那一碗瘦肉粥穩穩放在她附近的桌子上。

瑟蕾娜聽到動靜，順著余光望了過去，忍不住開口說道：

“你怎么還帶著這碗粥一起進來了！”

她才沒有那么想喝呢！

意識到自己將話題不知不覺間引到了粥上面，于是瑟蕾娜又故意板著一張臉，將自己的嘴角往下壓了壓，無比嚴肅的說道：

“你是想要賄賂我嗎？蘇恩先生？”

蘇恩嘴角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說道：

“抱歉，瑟蕾娜小姐，我考慮到您可能是不太想當眾喝粥，所以就擅作主張將粥端了進來，是我考慮得欠妥當。”

“我才沒有害羞，我真的不餓！”

瑟蕾娜繼續嘴硬的說道，只是那粥太不懂事，香味偷偷遛進了她那不小心抽動的鼻子。

瑟蕾娜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

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徹底轉過身來了。

蘇恩致歉：“是我誤會了，那就先放在這里吧。”

瑟蕾娜趁機調整好心態，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從瘦肉粥上轉移：

“蘇恩先生，跟我說說你自己和公爵府的事情吧，還有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

聽到瑟蕾娜的話，蘇恩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緬懷的神情，細看之下又有幾分悲戚。

如果不是因為瑟蕾娜對于蘇恩的緬懷情緒充滿了疑惑，或許就被他的悲傷所感染了。

明明艾米拉公爵是昨天才走的，但是蘇恩的緬懷情緒就像是艾米拉公爵走了有一段時間一樣。

或許公爵府的那些人在這里的話，會被蘇恩此刻散發出來的悲傷情緒感染得痛哭流涕。

正常來說，應該不至于濃厚至此吧？

“瑟蕾娜小姐，在我認識公爵大人的時候，她的情況已經很糟糕了。”

“方圓百里之內，即便是出再多的錢，也沒有人愿意來伺候公爵大人，想必瑟蕾娜小姐您剛剛已經有所耳聞。”

“在我第一次走進公爵府的時候，迎接我的便是一個沉重的銅制燭臺還有周圍仆人們驚恐的眼神。”

“不得不說，公爵大人即便受傷了，身手還是有的。”

蘇恩說著說著便笑了，瑟蕾娜的神情卻無比嚴肅。

銅制燭臺，那砸在身上該有多疼，嚴重的話可是要丟掉性命的！

可蘇恩居然還笑得出來。

甚至瑟蕾娜懷疑蘇恩的腦子是不是當時都被砸壞了，不然的話，又怎么會這么不正常呢。

“大家都對公爵避而遠之，只有蘇恩先生你現在還在為她說好話。”

即便是原本像是度假一樣的生活被打破，但是遇到問題之后，瑟蕾娜還是想要盡快解決。

解決了之后，她就可以繼續宅在教堂里面躺平了。

“公爵大人變成這樣，是有苦衷的。”

瑟蕾娜挑了挑眉頭，自己似乎觸及到了這起事件的關鍵信息，于是她示意蘇恩繼續說下去。

“瑟蕾娜小姐，我希望您可以發誓，永遠不能跟外人討論接下來我所說的內容。請您理解，公爵大人已死，我不希望再多生事端，這是對死者靈魂的尊重。”

瑟蕾娜不語，只是將手掌貼在胸前，雪白長發隨著她低頭的動作滑落肩頭。

“以光明女神之名起誓，今日所見所聞，永不會從我口中泄露半分。”

她用指尖在自己的胸口畫出十字星芒，銀輝流轉的紋路浮現在胸口又緩緩消散。

這是先知與神明間立約時特有的印記。

一旦瑟蕾娜違背誓言的話，便會立即觸發光明女神的懲罰，身體上的苦痛自不必說。

更致命的是先知與神明之間相連的力量逐漸枯竭，直至失去所有神賜能力，永生淪為無法感知神諭的凡人。

這對于一名先知來說，代價比起死亡來說要更加殘酷。

后來的瑟蕾娜每每想起今日這個誓言，都會后悔得說不出話來，一切都是因今日而起，可她卻什么都不能說……

蘇恩放心地開口，像是陷入了某個回憶之中。

“我是無意中發現這個事的。”

“在我為艾米拉公爵按摩僵硬的膝蓋時，忽然看見她的血管內有黑影流動著一閃而過。”

“剛開始我以為是錯覺，但在公爵陷入昏睡后，我聽到她的呼吸聲里夾雜著類似指甲刮擦玻璃的刺響。”

“我終于確定，那是混沌侵蝕艾米拉公爵靈魂的聲音。”

混沌！

瑟蕾娜聞言，瞳孔一縮。

混沌在這個世界上是絕對邪惡的。

它如同無聲滲入的清泉，能順著人心縫隙漫進最隱蔽的角落，它會擴大影響人內心之中最深層的情緒。

哪怕只是一點，如果不加以干預的話，也會激發到一個難以挽回的地步。

在混沌的影響下，平日和善的鐵匠會僅僅因為小事就掄起燒紅的烙鐵砸無辜的小學徒，向來只是嘮叨的洗衣婦也會突然撕爛整筐衣物。

但見混沌，人人可誅。

“艾米拉公爵終日做著暗無天日的噩夢，變得越發暴戾。”

瑟蕾娜的神情變得非常嚴肅，打斷了蘇恩的訴說：“蘇恩，混沌不該是你能感知到的東西吧？”

如果確實涉及到混沌的話，整個事件的危險等級便會提升不少。

“抱歉，瑟蕾娜小姐，我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直到現在我都沒搞清楚為什么。”

“總之我能夠清晰地看見那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

瑟蕾娜很是詫異，蘇恩的天賦竟然對混沌如此敏感。

那他為什么會成為一名牧師呢？

能夠成為牧師的人，因長期沐浴在光明女神的力量中，對混沌的感知會逐漸鈍化。

女神的光輝如同溫暖的屏障，無形中會過濾掉混沌帶來的細微波動。

就像習慣了陽光的人，難以察覺角落中蛛網的顫動一般。

這樣的感知力，簡直就是混沌最好的探測器，蘇恩明明更適合做一名先知吧？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教會可不允許感知天賦者安然無恙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若不能控制在手，便會將其作為異端毀滅！

如此重大的秘密，蘇恩竟然云淡風輕的便告訴了自己。

這般毫無防備，他是真的還是演的？

為什么蘇恩不怕自己把這件事上報到教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