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蕾娜很想為妮娜做點什么，但是現在最有用的辦法應該就是幫助她找到自己的兒子。

但瑟蕾娜一時間又沒有線索。

就像是艾米拉公爵死亡的事情一般。

她雖然是先知，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可是能夠預知到的也只是未來的結果，卻沒有辦法預知到細枝末節。

蘇恩忙了這么久，心里面會有答案嗎？

教堂里女神的目光沒有辦法注視向妮娜。

妮娜會遇到自己那個心軟的神嗎？

瑟蕾娜下意識的望向蘇恩，卻驚訝的發現，向來喜歡瞇瞇眼臉上帶著淺淺笑容的蘇恩。

此刻眼里卻無聲滑下了一滴眼淚。

如果不是她的目光在此刻注視向了蘇恩，或許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

蘇恩哭了，但不多。

或許他在克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是卻仍舊沒有辦法抑制住。

才出現這有且僅有一滴的眼淚。

瑟蕾娜見證了這滴眼淚從誕生到消失的整個過程。

它掛在眼眶里蓄積、凝結，最終滑落下來。

雖然只有一滴，卻沉重得像是烏云密布后的狂風暴雨。

這個瞬間，瑟蕾娜居然也開始覺得，蘇恩像一個神一樣，在憐憫這個悲苦的世間。

他所悲哀的不只是女人，還有男人。

是這個世間的所有人。

包括自己。

世人皆苦，萬物平等。

他的層次，遠在自己之上。

而這樣的一滴眼淚，也像是留在了瑟蕾娜的心里面一樣。

妮娜狠狠發泄后，喘著粗氣，終于回過神來。

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發了瘋！

手掌火辣辣地發麻，指尖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著。

她盯著自己泛紅的掌心，胳膊突然像被抽了骨頭似的垂下來，整個人踉蹌著往后縮了兩步。

她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她扇了彼得這么多巴掌，很有可能導致事后被丈夫狠狠報復。

但是現在連她作為生存希望的兒子都不見了，她早已經沒有太多想要活下去的念頭了。

與其這樣，還不如陪著兒子去死。

妮娜不好意思的站在蘇恩三人面前，囁嚅著想要道歉：

“對不起，蘇恩先生，先知大人，薩菲小姐。”

“我…我平時不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怎么了……”

“希望，希望你們不要因此而討厭我。”

妮娜說話的聲音充滿了顫抖與害怕。

她害怕三人因為自己剛剛的舉動生出反感。

如果這樣的話，她連最后可以找到兒子的希望都沒有了。

明明身為一個母親。

卻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辦法保護好。

妮娜縮在墻角，被陰影染成墨色。

她腦袋壓得低低的，碎發遮住了半張臉，手指不停絞著快被磨破的衣角。

瑟蕾娜非常想要安慰妮娜。

但是話語在喉嚨里轉了轉，就是說不出來。

她從未有過安慰她人的經驗，不知道自己此刻能說什么，也沒有勇氣張嘴。

瑟蕾娜緊緊的攥住了自己的小拳頭，但是最后還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從她緊握的雙拳能看得出來，她到底有多用力想去說點什么。

死嘴，你真是沒用啊！

瑟蕾娜看向了自己身邊的小助理，薩菲也是早已眼圈通紅。

蘇恩上前邁步走入到了陰影里，像是帶著光走了進去，掏出手帕遞給妮娜。

他手腕上被咬過后留下的齒痕還沒消失。

“妮娜小姐，您先擦擦汗，不用緊張。”

“沒有關系的，你不需要為此感到羞愧。”

“哭泣、痛苦、吶喊，本來就是你生而為人的權利。”

妮娜攥著帕子不敢擦臉，生怕蹭臟了這神圣雪白的棉布。

“山風不會因為吹落樹葉道歉。”

蘇恩指節蹭過她紅腫的眼皮，帶起一小團暖黃光暈。

“看到妮娜小姐眼淚吧嗒吧嗒掉的樣子，比你硬憋著順眼多啦。”

“也讓我們放心多了。”

“即便是我，遇到妮娜小姐要面對的事情，估計也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妮娜。”

妮娜突然揪住他袖口，布料在掌心里揉成一團。

“對不起，蘇恩先生。”

妮娜歉意的看向幾個人，道歉道。

“教堂彩窗裂了縫，光才能照進來呀，你并沒有做錯什么。”

蘇恩語氣溫柔的說道。

妮娜捧著手帕想要露出一抹笑容，可是眼淚卻仍舊不停地從眼淚里流出來。

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甚至也想不起來上一次笑是什么時候。

她甚至已經不知道應該怎么笑了。

妮娜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

是被寬恕了嗎？

是被凈化了嗎？

在蘇恩面前，她覺得自己回歸了最純粹的狀態，好像做什么都是被允許的。

就像是一陣風，在山谷間漫游。

沒有人知道她從哪里來，也沒有人知道她將去往何處。

如果說，從前妮娜只覺得蘇恩是個好人。

那么從此刻開始，她覺得蘇恩是神。

或許她之前的祈禱并不是沒有任何的用處。

不然的話，她也不會遇到蘇恩。

她甚至想要開口喊蘇恩一聲媽媽。

即便是她的母親，都沒有蘇恩這么的關心她。

或者說，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感受過這樣的關懷。

妮娜攥著蘇恩遞來的手帕，指節捏得發白。

她望著眼前這個蹲下來與自己平視的男人，他好像在發光啊！

腦海里突然出現上周冒雨去教堂禱告的情形。

她跪在冷硬的石板上，額頭抵著圣母像冰涼的底座，神父說苦難是贖罪的鞭子。

可此刻蘇恩掌心的溫度透過手帕傳到她心里。

蘇恩先生告訴她說，她并沒有做錯什么。

妮娜的視線模糊了。

二十年人生里，她給弟弟當過墊腳凳，給賭鬼丈夫當過出氣筒，甚至到最后連親兒子都護不住。

可蘇恩連她打人時變形的衣領都要撫平，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神明的話，或許便是蘇恩先生這副樣子。

“蘇恩先生......”

妮娜張了張嘴，舌尖嘗到咸澀的淚水。

這一刻愚鈍的她似乎明白過來，教堂里的圣母像為什么總是垂著眼睛。

真正的神明在看人時，目光就該這么又輕又軟，連她指甲縫里的污垢都容得住。

蘇恩，就是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