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喜歡過的人,再見面時,曾經那份悸動仍會涌上心頭,遮住一切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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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湖城酒吧的燈光像被酒精浸泡過一般朦朧。
包廂內,音樂并不大,在起哄聲中,陳婉婷喝完了桌上的最后一杯紅酒,此時臉上的紅暈極其明顯,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
“婉婷這酒量!可以的!你讓我們這些前輩羞愧難當啊!”
“說笑了。我先去個洗手間。”
她提著包就準備溜之大吉,卻被其中一人拽住包帶。
“去洗手間,帶什么包呢?你不能躲酒吧?”
她撐著笑,只拿走了氣墊和口紅,跌跌撞撞去了洗手間催吐。
今晚喝的酒太多,燒的胃疼,她早已經在心里怒罵了甲方一百遍。
補妝時,看見了在一旁對著鏡子整理頭發的女人,鏡中映出的,正是許霧。
她微微側身,對著另一面鏡子,正專注地整理著那頭標志性的紅色大波浪。
那抹紅,不是怯懦的暗紅,也不是刺目的艷紅,而是如同淬煉過的熔金,帶著飽滿的生命力,肆意鋪陳在她肩頭與后背。
濃密的發卷并非乖巧的弧度,它們帶著點慵懶的野性,正如許霧這個人一樣。
她的個子很高,即使只是隨意地站著,也自有一股挺拔的風姿,在不算寬敞的衛生間里,存在感強烈得如同聚光燈下的主角。
她渾身散發著成熟馥郁、令人心折的女人味。
她微微揚著下巴,頸線拉長,眼神專注地審視著鏡中的自己,偶爾輕蹙眉頭,調整一縷發絲的角度。
她察覺到身邊的女人正在看著自己,隨即望過去,對視的剎那間,她只覺得很眼熟。
大概是陳婉婷這些年變化有些大,許霧并未在第一時間認出她。
“你好,我叫許霧,是這家酒吧的老板娘。”
陳婉婷一怔,忽然想起了前兩年同學聚會時,大家提及了許霧和沈知亦一起開了家酒吧,原來是這家……
老板娘?原來他們已經結婚了。
“陳婉婷。”
許霧聽到這個名字,輕笑一聲,隨后望向外面,眼神中好似參雜著什么不明的意味。
“原來是知亦的妹妹。今晚給你免單了,以后常來玩。”
“不用了,謝謝。”
她迅速補完了妝,回了包廂。
許霧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她和陳婉婷的關系并不算親近,頂多稱得上初中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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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凌晨四點,這場酒局才算結束。
她提著包,手中拿著手,正注視著手機,在叫車軟件里來回刷新。
仍沒有人接單。
秋末,夜里的風很冷,凍的她抱緊了自己。
“陳婉婷。”
后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這個聲音,太熟悉了……
萬一真是他怎么辦……想著,她撒腿就跑,卻忘了腳上踩著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剛起步,便要摔個大跤,卻被后面的人接住。
她抬頭望去,是他……
“你躲我?”
“沒有,沒有!我……我沒站穩,哈哈……真沒躲你。”
沈知亦聞到她這一身濃烈的酒味,半醒半疑地將她從自己的懷中拉開。
“你這是喝了多少?”
“一斤多……還是兩斤?忘了,我沒醉。”
她正準備跑,卻被沈知亦拉住了手腕。
時隔十年,她聽到了久違的心跳聲。
心跳的厲害,在看見沈知亦這張臉時,她又慌了神,扭扭捏捏,好不自然。
“你家還住那嗎?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住那了,我早不住那了。
我爸生病之后,就……我就把那個房子賣了。哦,對,那個房子你也有分。我給你寫個欠條,八十萬,我明天就轉給你。”
“不用了,你現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她未語,倚在沈知亦肩頭,迷迷糊糊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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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手機鬧鐘如約響起。
昨夜醉酒,她起來時有些頭疼,睜眼時發現自己在一處陌生環境,坐起身子掃視一圈,發現許霧正坐在臥室沙發上,見她醒了,方才站起身,為她遞了一瓶礦泉水。
“這是哪里?”
“我家。我家離市區有些遠,要不要我開車送你?”
她接過水,咕嘟咕嘟喝了不少,一瓶下肚,才稍微緩解了酒精對胃的灼燒感。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車,昨晚謝謝你。”
“不客氣,看你喝了不少,是有應酬?”
“對,昨晚麻煩你們了,見笑了。”
想到昨晚的事情,她自嘲一笑,拿起手機就準備離開了。
“婉婷,你結婚了?”
許霧突然想起了陳婉婷手機屏保照片,那是一張紅底照,主角是陳婉婷和一個長相清秀的男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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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半,她已經回到家,棠韻躺在沙發上,還未醒,電視播放著《鄉村愛情》。
棠韻是她的婆婆。
陳婉婷和解凜的婚姻是一場交易,五年前,父親的病情惡化,醫院下了多次病危通知書,縱使賣房,仍未治好。
醫院說,只有最后兩個月的時間了。
父親最大的期望,便是希望她可以有個能夠冷暖共知的丈夫,往后生活,能有人可以一直陪伴她,像他一樣愛她。
在無依無靠的湖城,能有個歸宿。
所以她認識了解凜。
解凜那年車禍,住在ICU大概半年,全身血液換了三分之二,器官也等來了捐獻,總算脫離了生命危險,卻被告知仍有后患。
他放心不下他的母親,如果他死了,只留老太太一個人留在世上無依無靠。
他答應和陳婉婷結婚,不讓她父親的期望變臨終前的遺憾,他在她父親去世后便去了國外養病,留下一筆不菲的資金和湖城的一套房產,后續每月的生活費也會定時打上卡。
當然,他是要求陳婉婷替他為棠韻養老。
如果他死了,她能夠憑借這層婚姻關系得到他的所有遺產。
棠韻今年五十歲,平日沒什么愛好,偶爾會學年輕人打打游戲,所以陳婉婷為她準備了一間電競房,配了臺頂配電腦。
大多時候,她還是會躺在客廳的大沙發上看電視。偶爾去小區內的涼亭和旁的中老年人聚集聊天。
她不算一個很好相處的人,為人有些尖酸刻薄,說話實在稱不上中聽。
起初陳婉婷和解凜結婚,她是極力反對的。
陳婉婷家境普通,學歷相貌都平平,不談差,卻也不出彩。
只是后來,多年相處下來,她覺得陳婉婷也沒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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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末,雖然自己開了工作室,卻還是給自己放了假。
胃仍有些痛。
她打開手機,發現了被自己忽略掉的三條未接的視頻通話。
她輕觸屏幕,回了視頻通話。
很快接通,鏡頭那邊的女孩,現在正對鏡整理著職業裝,隨即將鏡頭反轉過來。
女孩并不算漂亮,五官端正,正紅色的口紅襯的她很有氣質。
“我不是說了,讓你推掉合約。”
女孩說完,盯著屏幕,看到了陳婉婷眼下濃厚的黑眼圈。
陳婉婷:“有錢不賺是傻子。”
“合同簽了?”
陳婉婷:“簽了。定金已經打到財務了。”
“辛苦了,等我回來,我請你吃飯犒勞你。”
陳婉婷:“你……你知道我昨晚見到誰了嗎?”
“別賣關子,趕緊說。”
陳婉婷:“許霧和沈知亦,他們已經結婚了。市區的湖城酒吧是他們開的。”
“許霧……那她當時在國外當練習生的時候,網友爆出來的圈外男友是沈知亦啊……”
陳婉婷:“嗯……畢竟當時沈知亦當時也在國外,他們從高二開始就一直談著。”
“你們十年沒見了,其實我覺得就算這十年里,你們各自都沒談戀愛結婚,現在也不一定能在一起。”
陳婉婷:“十年前不行,十年后也改變不了什么。我也就是挺震驚,我還能再見到他。”
“好啦,你看看你的黑眼圈!趕緊補覺吧,我這邊開始催了,我去開會了!”
“滴”一聲,視頻通話被掛掉。
對方是她的學姐兼合伙人,也是當年被她拿走了日記的人——陳懿。
陳懿大她三屆,高中恰好錯開,卻在大學相遇了。
兩人都在湖大計算機系,在湖大論壇里認識。
陳懿考完研,陳婉婷本科畢業后,兩人合伙開了家游戲工作室。
考慮到資金問題和試錯成本,大多時候是將“心血”出售。
這些年來,陳懿也和陳婉婷提過一次自己和時鋮的后續。
后續太潦草了,實在配不上時鋮當時轟轟烈烈的愛戀。
說不愛了太虛偽,更多的是無力感。
時鋮家里世代從政,門第高,在京市赫赫有名。
當初時鋮和陳懿的事情鬧的時家人很不悅,事情傳到京市,時家人面上都掛了彩。
前兩年,倒也聽過時鋮的事。
他結婚了,女方家里同樣的世代從政,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其實陳懿覺得沒什么不好的,就算她和時鋮繼續在一起了,走到結婚了又能怎么樣。
誰能保證愛一個人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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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婉婷躺在床上,有些失落地望著天花板,一閉眼,那張臉又顯現在她腦海里。
她覺得自己太不爭氣,怎么能真的愛一個人十三年,那個人甚至從未給過她回應。
他真的結婚了……
原來,她以為不成戀人也能做一輩子的兄妹,可如今連朋友都算不上了。
她沒能考上京大,他也沒留在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