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的話語太直白，直接打了伏拉梅一個措手不及。

她幾乎是一下子就回想起了不久前跟李恩額頭相貼時的旖旎。

然而當時這里只有她一個人，李恩并不清醒，她自然可以獨自消化掉心里那份古怪的情緒。

可此刻李恩正睜大著眼睛看著她……

她剛剛可沒有在打盹。

只是覺得在李恩醒來后，要是發現自己一直握著他的手，會有些奇怪，才假裝在休息。

也不知道是為了維護師父的威嚴，還是為了保證給他一個教訓的計劃順利進行，亦或是為了顯得自己心里沒鬼……

總而言之，伏拉梅悄然深吸了一口氣，繃住了臉上的表情。

這一下，就輪到李恩變了臉色。

伏拉梅的氣質本就偏冷，一旦神情也冷了下來，當真是冷若冰霜。

給李恩看得身上都沒那么熱了，臉上的笑容收斂，內心一寒。

完了。

李恩一眼就看出了伏拉梅為什么這么生氣。

當然是因為自己的莽撞。

單是跟魔族正面戰斗這一點，就犯了伏拉梅的忌諱。

要知道，就算是強如伏拉梅，面對遠比自己弱小的魔族時，采取的手段也會是示敵以弱，然后趁其不備，一招秒殺，不會給它們任何機會。

這也是為了不把自己置于險地。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這個道理李恩再明白不過了。

可他卻干了什么？

不僅敵在暗，他在明。

更是去面對一只明知比自己強大許多倍的魔族。

這簡直就是踩在伏拉梅的底線上蹦迪……

就連初次相遇時，跟伏拉梅沒什么關系和感情的芙莉蓮，前者看在眼里都覺得愚蠢至極，險些不打算收后者為徒。

那么自己這個跟伏拉梅實實在在相處了整整三個月，還沒有情感缺陷，跟她談心了好幾次的弟子這么做了，她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李恩換位思考了一下，突然不敢看伏拉梅的眼睛了。

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伏拉梅似乎不僅僅是來照顧、陪伴他的。

更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要怎么哄？

面對佐伊都沒有絲毫慌張的李恩，在此刻竟然因為思考著要如何平息伏拉梅的怒火，感到了一些緊張。

然而在這個時候，他居然真的還生出了有些想爆伏拉梅金幣的想法……

不過貌似哄好她和爆金幣之間……

不是不能兩者兼得？

這樣想著，李恩輕抿著嘴巴，抬眸瞅了伏拉梅一眼，語氣帶著些許委屈和難過。

“師父，怎么了？”

伏拉梅面不改色，一雙藍綠色的冷眸凝視著他，像是在靜靜看著他的表演。

李恩的心臟頓時漏跳了一拍。

撒嬌、裝傻似乎都沒用了。

李恩果斷收起了這幅面孔，低頭認真道：“師父，我錯了。”

“錯哪兒了？”伏拉梅淡淡道。

“錯在不應該……”

李恩把自己犯下的錯誤都詳細列舉了一遍。

他知道伏拉梅是為了自己好，也就不會生出絲毫埋怨。

聽完了李恩的自我檢討，伏拉梅的臉頰微動，險些破功。

李恩總結得太好，讓她第一時間都找不到切入話題的點。

這也說明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可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

這樣想著，原本的七分假和三分真的怒意，驟然調轉了過來。

伏拉梅克制著心里的憤怒，斥道：“你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嗎？那為什么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上山，我教給你的那些東西都教到魔物肚子里去了嗎？！”

聞言，李恩沒有被斥責的尷尬與羞惱，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

“師父。”他輕笑道，“你消消氣。”

“我才懶得因為你這種蠢貨弟子生氣。”伏拉梅冷道。

李恩的笑容更濃郁了一分。

但他知道自己繼續笑下去，只會讓伏拉梅的怒火更甚。

他便收斂了一些笑意，沉吟片刻，問道：“那我應該怎么做？”

“我能想到的，就是一開始來到這個村子的人不是我，而是師父你。”

“這樣，一切問題才能迎刃而解。”

“怎么做？”

伏拉梅惡狠狠地瞪了李恩一眼。

雖然在李恩眼中，這個眼神沒有任何殺傷力，但眼里的恨鐵不成鋼是貨真價實的。

“當然是逃跑啊，甚至你都不需要淪落到逃跑的地步，只要不上山就好，直接回來找我，我一招就能解決掉那只差點兒殺了你的魔族！”

李恩微笑著搖了搖頭，在伏拉梅的唇瓣張開時，堵住了她的下一句話。

“可是，師父……”

“那樣你會失望的吧？”

伏拉梅顰眉道：“我為什么會失望？以你的才能，必然能創造一個嶄新的時代，到時候無數人類都將因你而受益。你要是死在這種地方，才會讓我失望。”

“是嗎？”

說著，李恩就望向了伏拉梅的眼睛，直視著她，一語不發。

伏拉梅凝神望去，就對上了一雙平靜的黑眸。

原本這雙眸子透著少年的清亮，此刻卻莫名帶上了不符合他年紀的神色，甚至隱隱散發出了一絲……

審視的意味？

伏拉梅下意識移開了目光。

李恩笑道：“如果剛才是你的真心話，那么師父你為什么不敢跟我對視呢？”

“當然是……”

伏拉梅就要將眸光移回，李恩柔和的聲音卻輕輕響起。

“因為師父，你就是這樣溫柔的人啊。”

“或許你的夢想，最開始真的源于單純的喜歡變出花田的魔法，想讓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使用如此美妙的魔法。”

“但到了現在，師父你希望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的夢想之下，隱藏著的……是渴望和平時代的心吧？”

“因為這樣一來，帝國軍面對魔王軍就不會那么艱難，其他人面對魔族，也不至于束手待斃。”

“所以，渴望和平的師父，又怎么可能對這些村民見死不救呢？”

“我只是做了師父絕對會做的事。”

“非要說的話，就是現在的我實在太弱了。”

“不過，我依然錯了。”

“不僅是師父的憤怒，是源自太在乎我，也是因為……我可能讓師父感到了驚慌和難過。”

李恩抬手輕撫上胸口，對伏拉梅行了一個不太完全的紳士禮。

“師父，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會冒險了。”

“還請師父原諒我。”

他望進了伏拉梅藍綠色的瞳孔，修長的眼睫輕顫間，帶著少年真摯的歉意：“我只是……”

“不希望你對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