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還在思考伏拉梅是怎么染上的花田的花香。

伏拉梅就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隱藏魔力嗎？”

李恩回過神來。

他當然清楚，但是不可以說。

李恩回憶了一下伏拉梅昨晚對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復述道：“為了欺騙魔族，示敵以弱，然后將其殺死?！?

“記得很清楚呢。”伏拉梅笑了笑，繼續道，“那你又知道魔族是什么嗎？”

李恩正打算回答，伏拉梅就自顧自地道：“魔族是沒有情感的怪物，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們對魔法有著超乎想象的才能?！?

“尤其是它們一生往往只會鉆研一種魔法，也就讓它們很容易在這個魔法上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它們相當信賴自己鉆研至今的魔法，并且對此充滿自信?！?

說到這里，伏拉梅似是笑了一聲，李恩卻沒有在她臉上看見絲毫笑意，取而代之的冷漠到極致的神色：“不過，我把它們稱作狗屎一樣的傲慢與大意。”

李恩瞳孔微微一縮。

他知道伏拉梅針對的是魔族，但他還是被她仿佛看螻蟻一樣的眼神震住了。

“這份傲慢和大意，正是『魔力限制』的核心。”

伏拉梅察覺到自己嚇到了李恩，但她沒有住口，只是一邊說著，一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進行著安撫：“讓魔族無法正確地判斷魔力的強弱，從而產生誤判，這對它們而言是致命的破綻，抓住這一點，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將它們殺死。”

“聽明白了嗎？”

李恩微微頷首，伏拉梅的美眸卻在這時微微低垂，眼里閃過一絲低落。

她嘴角微掀，是帶著些許輕蔑的笑。

然而任誰都察覺得到，她之前恨意的對象是魔族，此刻這不屑，卻分明變成了自己。

“這就是我的戰斗方式，將神圣的魔法玩弄于股掌之間，真是卑鄙又差勁……”

“不是的?！?

李恩突然開口，打斷了伏拉梅向著谷底滑落的情緒。

伏拉梅微微抬眼，撞進一雙帶著前所未有認真的眼眸里。

“魔法才不神圣?！?

李恩這句話像是在否定伏拉梅，卻根本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就緊接著道：“假如魔法真的神圣，為什么魔族也擁有掌握魔法的才能，讓它們可以拿著這些魔法去濫殺無辜？”

伏拉梅嘴唇微張，就被李恩的下一句話輕而易舉地堵了回去：“那難道因此就說魔法是邪惡嗎？”

他搖了搖頭：“也不是。”

“如果因為魔法的使用者來判斷善惡，跟那禁止魔法的蠢貨皇帝又有什么區別？”

“魔法既不神圣也不邪惡，魔法就只是單純的魔法，真正有著正邪、善惡之分的是使用魔法的人?！?

“魔族使用魔法挑起戰爭、濫殺無辜，魔法在它們手里就是邪惡的，或者說它們就是邪惡本身。”

“但你不一樣。”李恩目光鎖著伏拉梅，“你是為了殺死魔族?！?

“魔族有著無比漫長的壽命，這一生中它們要殺多少人？殺死魔族便是拯救了這些人?！?

“只有這個時候，魔法才是神圣的，在你手里?！?

“所以……”

李恩凝視著伏拉梅的眼睛，她不會閃躲，也做不到閃躲，目光全都被少年好似黑寶石一樣的眼眸攝取著。

她看著他認真的眼睛，聽著他直呼自己的名字：

“伏拉梅——”

“這不是卑鄙，而是高尚的偉大?！?

話音落下，李恩深呼吸了口氣。

這番話他終于說出來了。

遙想當初他跟伏拉梅隔著一個世界，就很想吐槽這句話。

殺魔救人，怎么會是卑鄙呢？

然而當伏拉梅站在他面前，還是如此鮮活的時候。

李恩帶著調侃的吐槽想法，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他知道以伏拉梅對魔法的熱愛，她是真的覺得自己玷污了魔法。

尤其是在李恩得到了伏拉梅的魔法天賦后，他仿佛也繼承了她對魔法的熱愛。

他就更能理解伏拉梅是多么難以釋懷。

或許伏拉梅后續就不在乎了。

她的夢想是讓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為此不會因為一點兒小事消耗自己的精力與情緒。

但他在乎。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喜歡打游戲，喜歡看動漫……熱愛美好，不討厭悲劇，只是不太喜歡。

他想要自己身邊的家人、朋友他們全都幸福。

這很困難。

他便退而求其次，想要自己玩過、看過、共鳴過的那些人物幸福。

哪怕他們并不存在，哪怕他們是虛假的。

倒不如說正因如此，才能更好傾注一些現實里難以實現的想法和愿望。

好似只要這樣，他也能更靠近幸福。

所以，他才會在魔族毀滅了那個村子后那么憤怒。

那些都是曾經幫助過他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做到無動于衷？

那么在伏拉梅收了他為弟子，還真心實意的教導他后。

他理應讓伏拉梅釋懷。

木屋里寂靜了下來，只有不遠處的樹林里響起點點蟲鳴。

原本自信滿滿的李恩微微挑眉。

難道是他哪句話說得不對？

李恩立刻就打算復盤……

一抹馨香撲面而來，李恩剛一反應過來，就被攬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里。

伏拉梅擁抱著李恩，橙發披散在兩人的肩頭。

陽光灑落，暖色盎然。

賽麗艾否定過她的魔力限制。

伏拉梅知道這是小小師祖的嘴硬，從來沒有感到過失望。

就像她的夢想也被賽麗艾否定過，但她依然在堅定不移地前進一樣。

可終究還是會有些懷疑。

自己是不是真的玷污了神圣的魔法呢……

直到此刻，李恩堅決地否定了她——

否定了她的卑鄙。

他說。

她很高尚。

她很偉大。

這一刻，伏拉梅的嘴角在陽光下，暈染開一抹柔和的笑意。

她在少年耳邊啟唇，輕聲說：“謝謝?！?

李恩有些僵硬，不敢動彈的身軀也在伏拉梅這句話下恢復了自然。

他微微一笑。

釋懷就好。

“不過……”

“雖然我很感動，但是你剛才叫我什么？”

伏拉梅抬起身來，一只纖手忽然輕輕捏住了李恩的臉頰。

她一字一句：“要叫我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