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在旅館窗戶上的聲音讓顏書瑤一夜淺眠。清晨六點，她終于放棄入睡，起身拉開窗簾。暴風雨已經過去，但天空仍是陰沉的灰色，海面上漂浮著薄霧，遠處的望海燈塔若隱若現。

手機屏幕亮起，是許沉發來的信息：“早安，我在樓下餐廳。睡得好嗎？“

書瑤回復：“幾乎沒睡。半小時后見。“

熱水沖刷過身體，卻沖不走腦海中那些混亂的畫面——燈塔、暴風雨、陌生男人，還有老周那句“你們回來了“。書瑤穿好衣服，特意選了一件高領毛衣遮住手腕上的疤痕，仿佛那是什么需要隱藏的秘密。

旅館餐廳空蕩蕩的，只有許沉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擺著兩杯咖啡和簡單的早餐。看到書瑤進來，他立刻站起來，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

“你也沒睡好。“書瑤陳述道，在他對面坐下。

許沉推給她一杯咖啡：“加了糖，沒攪拌到底。“

這個細節讓書瑤心頭一顫。短短幾天，他已經記住了她喝咖啡的習慣。她小心地抿了一口，溫度剛好。

“你覺得老周知道什么？“書瑤直奔主題。

許沉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咖啡杯：“足夠多的東西，否則不會那樣看我們。“他停頓了一下，“我查了望海燈塔的歷史，1999年確實發生過一起事故，一對情侶在暴風雨中遇難。“

書瑤的手一抖，咖啡濺出幾滴在桌面上：“你是說...“

“我不確定，但時間吻合我們在樓梯上看到的刻字。“

書瑤想起那個刻著“顏&許 1999“的銹跡。如果真是前世...這個念頭太超現實了，但所有證據都指向這個方向。

“七點四十了，“許沉看了看表，“我們該出發了。“

外面的空氣帶著海潮的咸味，地面仍濕漉漉的。許沉開著他的吉普，沿著海岸公路向東行駛。霧氣籠罩下的小鎮還未完全蘇醒，只有幾家早餐店亮著燈。

“昨晚我又做了夢，“書瑤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這次更清晰了。我在燈塔上畫畫，你在維護設備...然后有人來了...“

許沉的手指緊了緊方向盤：“是同一個人嗎？記憶閃回里那個男人？“

“嗯。他看起來很憤怒...“書瑤揉著太陽穴，“但我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按照老周的指示，他們很快找到了那座離燈塔約五百米的小屋。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海邊懸崖上，外墻被海風侵蝕得斑駁不堪，煙囪里飄出縷縷炊煙。

許沉停好車，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深吸一口氣。無論即將面對什么真相，他們都需要勇氣。

敲門后，里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老周打開門，今天他穿著一件褪色的藍襯衫，看起來比昨天更加蒼老。他上下打量他們，目光最終停留在他們的手腕上。

“進來吧，“他側身讓出通道，“茶已經準備好了。“

屋內比想象中整潔，簡單的家具上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墻上掛滿了各種燈塔照片。一張木桌上擺著三杯冒著熱氣的茶，旁邊是一本破舊的日志。

老周示意他們坐下：“先喝茶。這不是普通的茶，它能幫助你們記住。“

書瑤警惕地看著杯中深褐色的液體，散發出一種奇怪的草藥味。

“放心，沒毒。“老周哼了一聲，“如果我想害你們，昨天在燈塔上就可以動手了。“

許沉率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書瑤也只好照做。茶的味道苦澀中帶著一絲甜味，喝下去后喉嚨微微發燙。

“好，“老周坐直身體，“你們想知道真相，我就告訴你們。但記住，有些真相一旦知道，就再也無法忘記了。“

他翻開那本日志，指向一張泛黃的照片——黑白照片上，一對年輕男女站在望海燈塔前，男人穿著燈塔管理員制服，女人則是一身民國時期的衣裙。雖然畫質模糊，但兩人的面容與書瑤和許沉驚人地相似。

“1923年，林默和蘇媛。“老周的聲音變得低沉，“林默是望海燈塔的管理員，蘇媛是來海邊寫生的畫家。他們相愛了，但在一次暴風雨中，燈塔的燈熄滅了，蘇媛為了重新點燃它，被卷入海中。“

書瑤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

_她站在燈塔頂端，狂風撕扯著她的衣裙。下方，一個酷似許沉的男人——林默——正在拼命轉動某個機械裝置。燈塔的燈忽明忽暗，遠處海面上隱約可見一艘貨輪的輪廓。一個陌生男人突然沖上來，手里拿著鐵棍...“你必須停下！“他咆哮著，“那艘船必須沉！“...混亂中，她的手腕碰到了滾燙的燈油..._

“書瑤！“許沉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她發現自己渾身發抖，額頭上布滿冷汗。

“記憶閃回？“許沉關切地問，自己的臉色也異常蒼白。

書瑤點點頭：“你也看到了？“

“嗯，更完整了...“許沉轉向老周，“那個拿鐵棍的男人是誰？“

老周嘆了口氣，翻到日志的另一頁：“張海生，當時的走私團伙頭目。那晚他們有一船走私貨要經過，需要燈塔熄滅才能安全靠岸。林默發現后堅持要點亮燈塔，沖突中...“他指了指照片上的女子，“蘇媛摔下燈塔，林默隨后跳海救她，兩人都沒能生還。“

書瑤感到一陣窒息般的悲傷，仿佛那不僅僅是別人的故事。她下意識地摸著手腕上的疤痕，現在明白了它的來歷——滾燙的燈油，生死關頭留下的印記。

“但這還不是全部，“老周繼續道，“翻到下一頁。“

下一頁是另一張照片，拍攝于1950年代。一對穿著解放初期服裝的年輕男女站在同一個燈塔前，手腕上有著相似的疤痕。

“周建軍和李秀蘭，1951年。他是新中國的第一批燈塔管理員，她是鎮上的小學老師。“老周的聲音帶著某種宿命般的沉重，“同樣的燈塔，同樣的命運。張海生的兒子認出了周建軍手腕上的疤痕，認為他是當年那個管理員的轉世。在一個暴風雨夜...“

“歷史重演了。“許沉輕聲說。

老周點點頭，繼續翻頁：“然后是1977年，1999年...“每一頁都記錄著一對相貌相似的戀人，同樣的悲劇。

書瑤的視線模糊了，那些照片上的人雖然穿著不同時代的服裝，但眼神中的愛意如出一轍。她看向許沉，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撼和哀傷。

“為什么？“她聲音顫抖，“為什么不斷重復？“

老周沉默了片刻，從脖子上取下一條細繩，上面掛著一個古老的銅鑰匙：“因為詛咒未破。張海生臨死前發誓要讓林默和蘇媛世世相見卻不得善終。只有打破這個循環，你們的靈魂才能安息。“

“怎么打破？“許沉急切地問。

老周的目光變得深邃：“需要三個條件：你們必須同時記起所有前世；必須在月全食之夜回到燈塔；最重要的是...“他指了指兩人的疤痕，“必須做出與前世不同的選擇。“

書瑤和許沉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困惑和決心。

“月全食什么時候？“許沉問。

“明晚。“老周回答，“如果錯過，要再等三年。“

就在這時，書瑤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眼前的景象再次扭曲——

_她站在不同時代的燈塔上，穿著不同服裝，但每次都面對同樣的暴風雨，同樣的抉擇...每一次，她和許沉的前世都選擇了點亮燈塔，拯救那艘船，然后付出生命的代價..._

這次記憶閃回比任何一次都強烈，書瑤幾乎從椅子上滑落。許沉及時扶住她，他自己的臉色也蒼白如紙。

“茶起效了，“老周點點頭，“現在你們記起來了。“

書瑤大口喘息著，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讓她分不清自己是顏書瑤還是蘇媛，或是其他輪回中的自己。唯一不變的是，每一世她都會愛上那個有著灰藍色眼睛的男人，然后失去他。

“張海生...他也轉世了嗎？“許沉突然問，聲音緊繃。

老周的表情變得警惕：“是的，而且他似乎每次都能找到你們。昨天...“他走到窗前，小心地拉開一點窗簾，“停車場那輛銀色轎車，從早上五點就停在那里了。“

許沉迅速但謹慎地移動到窗邊查看。書瑤看到他的背脊一僵：“有人坐在里面。“

“他找到你們了，“老周放下窗簾，“這次他叫張明，表面上是海鮮商人，實際上...“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書瑤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這一切太超現實了，但同時又莫名地熟悉，仿佛她潛意識里一直知道這些。

“我們該怎么辦？“她問，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鎮定。

老周從抽屜里取出那把銅鑰匙：“這是燈塔舊鑰匙，已經不使用了，但對你們有特殊意義。明晚月全食開始時，必須到達燈塔頂部。我會確保門是開的，但...“他嚴肅地看著他們，“最終的選擇在你們手中。“

許沉接過鑰匙，手指輕輕擦過書瑤的，那一瞬間，兩人都輕微顫抖了一下，仿佛有電流通過。

“還有一個問題，“許沉皺眉，“為什么你會知道這一切？你是誰？“

老周卷起右袖，露出手腕上那個不規則的疤痕：“我是守望者，不屬于任何一世，卻見證每一次輪回。我的任務是確保你們有機會打破這個循環。“他的眼神變得遙遠，“已經等得太久了。“

窗外傳來汽車引擎啟動的聲音。許沉迅速回到窗邊：“銀色轎車開走了。“

“他不會走遠，“老周說，“明天之前，你們最好分開行動，不要引起注意。“

分開？書瑤突然感到一陣恐慌。經歷了這些后，她不想讓許沉離開視線。

“我會保護她的。“許沉說，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

老周搖搖頭：“恰恰相反。張明主要跟蹤的是你，許沉。每一世都是如此。書瑤相對安全，至少在今天。“

他們又談了一會兒細節，然后老周堅持他們應該離開。臨走前，他給了書瑤一個小布包：“薰衣草，幫助你整理記憶。今晚睡前聞一聞。“

回到車上，書瑤和許沉沉默了很久。太多信息需要消化，太多情緒需要處理。

“你相信他嗎？“書瑤最終打破沉默。

許沉的手指輕輕敲擊方向盤：“奇怪的是，我相信。那些記憶...太真實了。“他轉向書瑤，“你呢？“

“我也是。“書瑤輕聲說，“但我害怕明天...如果我們失敗了...“

許沉突然握住她的手，灰藍色的眼睛直視著她：“這一次會不同。我感覺得到。“

書瑤想說些什么，但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