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縣城,野寺廟,廂房之中。
“嗒~”
直到來者故意發出腳步聲,徐沖霄才警惕的轉過身,一個身穿灰色舊布袍魁梧漢子映入眼簾,他心思百轉,臉上流露出些許親昵之色,道:“喬幫主,你來了。”
來者,自然是南慕容北喬峰里面的丐幫幫主喬峰了。
“徐長老安好。”
喬峰規規矩矩的鞠躬行禮,把晚輩的姿態做足,他自打被師父汪劍通作為幫主培養后,便每年都跟隨諸位長老去拜會丐幫的隱居長者。
眼前的徐長老自然是其中一員。
“你提前到了?”徐沖霄忽的意識到一件事,丐幫來信,說是明日幫主抵達景福寺,參與英雄大會,怎么今日上午便出現在這縣城之中。
“好叫徐長老知道,我五日之前便已經來到中原。”
喬峰將自己這一路的行程一一道出。
他在聽聞徐長老出事后,第一時間便騎馬晝夜不歇的趕路,跑死了兩匹馬,提前了六天抵達中原,可他既沒去景福寺和各位大師、豪俠們匯合,也沒有直接露面對著張承逸一行人喊打喊殺。
正相反,他隱藏身份、沿途一路追反回去。
先是詢問到張承逸一行人對百姓秋毫無犯,出手大方,路遇乞討之人更是會慷慨解囊。
然后查到函谷八友與蘇星河的身份,緊接著便又來到當日與秦家寨爆發沖突的客棧,甚至不辭辛苦,兩條腿跑著追上坐馬車返回山西的歌女與秦家寨群盜,詢問當時的情況。
最后來到縣城,默默窺探了這一行人兩天兩夜,饒是他武功蓋世,臉上也面露倦色,雙眼之中遍布血絲。
“我觀那金山游俠自詡為‘俠’,所作所為亦頗有古之游俠之風,或許這只是一場誤會。”
喬峰并沒有把話說死,他查到現在仍有一事不明。
為何遠在清涼寺的徐長老會出現在景福寺,又為何與鐵面判官單正會晤,郵寄給譚公譚婆、智光大師的信又是所為何事。
徐沖霄見這契丹狗竟然給綁匪說情,心中一縷邪火莫名升起,不過他養氣功夫極好,戾氣甚至都沒有流于表面便被他壓在心底。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卑未篡時。”他慢慢開口道,“喬幫主如此倉促便認定他們一行人并非惡人?”
喬幫主無言以對。
函谷八友在江湖中名聲都不錯,尤其是老大康廣陵與老五薛慕華,二人的品行算是有口皆碑,聰辯先生蘇星河的聾啞門更是向來不問世事守著擂鼓山,在附近的村鎮也小有聲望,本人更是素有雅名的隱士。
金山游俠的外號他沒有查到,可張承逸打出名號以來,所做的三件事,一是路見不平,助歌女復仇盜匪,二是擄走徐長老,打傷單家六人,三是驅使沒本錢鮑千靈去解決慧明和尚所面臨的困境。
三件事有兩件都滿是俠義氣,唯獨抓走徐長老之事,不僅事發突然,無前因后果,他們出現在景福寺更是蹊蹺的很。
更何況,以張承逸表現出來的實力,若是心懷歹意,他不覺得景福寺上下會有人能活著。
近來西夏頻繁扣邊,馬大元之死更是疑點頗多,在這種關頭,能化干戈為玉帛最好,便是動手,他也不覺得尋個由頭,鼓動群豪是個好事。
人,總是盲從的。
徐沖霄很快便意識到問題所在,眼前的節骨眼上,他自己就不該和單正一起出現在景福寺,讓眼前這位豪氣又心細如發的契丹狗察覺到了其中的問題,認定張承逸擄走他事有內情。
可他真就是無緣無故被綁來的啊。
用蘇星河說的話,【有些人就是來游戲人間的】。
瞧瞧,這話聽起來就刺耳。
他心里有些憋屈,到了此時此刻,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眼前的契丹狗指使張承逸綁走他的。
二人沉默了幾秒,徐沖霄松口道:“既然喬幫主已有打算,何必說與我這糟老頭子。”
話里話外就是在刺對方。
“不敢。”喬峰被培養的極好,心中仍舊想著親親相隱,沒有戳破里面的問題,一鞠躬,道:“今日清晨張承逸等人已經離開縣城,徐長老先離開此地去和幫內眾兄弟報個平安吧。”
徐沖霄瞳孔巨振,什么?他早上察覺到看守沒了,還以為是張承逸故意的,畢竟有過硬生生玩死姚伯當的前科,所以他是老老實實待在屋里,一步都不敢出門。
現在竟然是人都走光了?
那他又算得了什么?難道神不知鬼不覺中,這群人已經完成了目的?
喬峰看他臉上陰晴不定,一拱手,轉身出門,還未走遠,看著蹲在院墻上的漢子,繃了多日的臉上露出笑容,“鮑兄,數年未見,別來無恙?”
鮑千靈輕飄飄落地,哈哈一笑:“全副家當在此。”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消散,問道:“喬兄是對付張大爺的?”
“說來也巧,鮑兄在給那位張大爺做事?”喬峰反問一句。
“此事說來話長……”鮑千靈無奈的搖搖頭。
“咱們便一起喝個痛快,聊個痛快。”喬峰大笑起來,“不知鮑兄酒量可否見長啊。”
倆人揚長而去,直奔城內酒樓。
徐沖霄一步步的走出囚禁他的屋子,來到院子里,抬頭看著太陽,感覺很是刺眼。
被擄來的前幾天,他無時無刻不想要逃走,可到后面,他更想弄清楚張承逸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預感,擄來自己的男人,是個與整個江湖都格格不入的人,做出什么事情來都有可能,他和康敏逼走喬峰的計劃,重新執掌丐幫的計劃,會不會被破壞呢?
在此基礎上,他絞盡腦汁的刺探函谷八友與蘇星河的每個人,不斷和清涼寺派來的僧人秘密溝通,拒絕了營救計劃,甘愿以身犯險,想要弄明白張承逸到底是為了什么。
可今天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是有人在他竭盡全力、挖空心思努力的時候,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大聲的嘲笑他。
瞧,你做了個無用功。
人家就是隨心所欲的在游戲,抓你來是心血來潮,放你走與你何干。
宛如用盡全力的一拳打在空處,他只覺得胸口憋悶,內力亂竄。
“噗!”徐沖霄一口血噴出來,散亂的真氣把發髻沖開,滿頭白發披散,臉上的皺紋深了許多,他自言自語道:“我不信你什么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