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丞相墓前柏森森
書名: 魏晉不服周作者名: 攜劍遠行本章字數(shù): 3905字更新時間: 2025-07-19 00:01:00
就在去年,蜀漢皇帝劉禪順從民意,下詔在漢中勉縣為諸葛亮修建了第一座祠廟,并在墓前植柏樹五十四株。所以諸葛亮墓,包括祠廟,看起來都非常的新,而且經(jīng)常有人來掃墓。
此前,還有專人日常管理。不過魏軍來了以后,那些人就躲起來不知道去哪里了。
躲避戰(zhàn)亂嘛,也是人之常情,沒什么值得好奇的。
傍晚的時候,石守信帶著麥粥、面餅、時令果蔬來到武侯墓的祠廟內(nèi)。那座諸葛武侯的雕塑,看上去栩栩如生。畢竟是剛剛建成沒有多久,上面的漆都沒有脫落。
石守信命孟觀等人擺上那些樸素的祭品,隨即命他們在外面等候。
“丞相,您曾說過非寧靜無以致遠,非淡泊無以明志。石某便獻上樸素祭品聊表敬意。”
他跪在雕像前的軟墊上,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雕像當然不可能說話,整個祠廟大堂內(nèi)寂靜無聲,帶著一股難言的神秘感。
石守信看著栩栩如生的諸葛武侯雕像輕聲問道:
“丞相,蜀國這次要亡了。人心思變,險固的山河,還是擋不住水滴石穿的歲月侵蝕。
蜀地的百姓們累了,他們不想送自家的子弟去北伐,去完成那個虛無縹緲,根本就沒有可能實現(xiàn)的復興漢室。
人老了會死,國家老了會衰,世上既沒有不死之人,也沒有不亡之國。大漢已經(jīng)亡了,這是天命,也是天意。
您為了復興漢室奮斗一生,感覺值得么?”
他佩服知行合一的人,無論那個人是秉持什么觀點,只要能身體力行去實踐,那么就是值得尊重的。
很顯然,這座墓的主人諸葛亮就是如此。不過石守信問的那個問題,早已作古的諸葛亮,顯然不可能給出答案。
石守信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繼續(xù)說道:“魏軍入蜀之后,將會有一場浩劫,很多人都會死。在人算虎,虎亦算人的游戲里,多少人可以全身而退呢?丞相,您說他們可笑不可笑?”
魏軍之中很多人都不知道,等他們?nèi)チ耸竦匾院螅恢罆龅蕉嗌佟绑@喜”。
“丞相啊,我是個俗人,沒有您那么高尚。我利用將死之人博取名聲,還勾搭寡婦,實在不是什么好人。
司馬家將來搞出來的那些破事,我真的兜不住,誰行誰上吧。
在這亂世,我能保證自己活著,能保護我的家小,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沒法想太多。
先賢們常說勿以善小而不為,我可能就做點小善事,天下大同什么的,我是不敢想的。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后名,可憐白發(fā)生!
司馬家的人,可不值得我去效忠。
所以,您就相信后人的智慧吧,畢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永嘉之亂。
伐蜀滅蜀都是天意,非人力可以阻止。
在下今日來此打擾了,罪過罪過。”
石守信長嘆一聲,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后,起身出了祠廟。
等他走出武侯墓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是漫天星斗。孟觀好奇的上前詢問道:“石監(jiān)軍,您剛剛在祠廟里好久……”
后面的話,孟觀沒說,也沒必要說出口。天快黑了,還在祠廟里跟已經(jīng)作古的人說話,難道是希望他們顯靈么?
反正孟觀是不理解的。
“回大營歇息吧。”
石守信滿身疲憊的說道,懶得解釋什么了。
一行人回到鐘會大營內(nèi),剛剛走進營門,石守信就被一個哨兵帶到了某個軍帳內(nèi),值守的親兵他認識,就是衛(wèi)瓘身邊的人。
得知他回來了,衛(wèi)瓘連忙將其迎進軍帳,二人落座之后,衛(wèi)瓘將一個木盒子遞給石守信,盒子不僅上了銅鎖,而且一圈縫隙都涂抹了火漆,顯然是保密程度很高。
“明日天亮就走,不過不是去洛陽而是去長安,大將軍現(xiàn)在已經(jīng)坐鎮(zhèn)長安了。”
衛(wèi)瓘沉聲說道。
石守信接過盒子,只是作揖行禮,一句話都不說。
“今日我卜了一卦,乃是易經(jīng)中的第五十七卦。”
衛(wèi)瓘看石守信接過盒子,慢悠悠的說道。
作為文人必讀之書,石守信對《易經(jīng)》還是有些了解的,起碼六十四卦里面每一卦是什么意思,他心里都非常清楚。
“風?”
石守信疑惑問道。
“對,就是風。陽安關(guān)破,起風了。”
衛(wèi)瓘意味深長的說道。
石守信隱約猜到了某些事,只是心中還不太確定。
“風乃山雨欲來之兆,究竟是乘風而起,還是隨風飄落呢?”
石守信反問道。
“卦象不過預示而已,人終究是人,不會被卦象所擺布,這便是所謂的事在人為。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卦象也就廢了,顯示什么都不可能實現(xiàn)。
天命無常,這卦象也有正反兩說。你問衛(wèi)某,衛(wèi)某也無法揣摩天意。”
衛(wèi)瓘摸著下巴上的胡須笑道。
“明白了,那下官明日天亮便啟程。”
石守信不想再跟衛(wèi)瓘打啞謎了。
他拿著盒子站起身離去,剛剛走到軍帳門口,衛(wèi)瓘忽然叫住他道:“如果大將軍沒有派你回來送信,那么你就在長安聽命,不必來漢中了。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煩,可以來找我。”
“下官明白。”
石守信面色平靜說道,隨即出了軍帳。衛(wèi)瓘這番話似乎有深意,但石守信暫時還無法參透其中奧妙。
來到自己的軍帳內(nèi),石守信命令孟觀在門口守衛(wèi),沒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進入軍帳。
包括孟觀本人在內(nèi)。
石守信從袖口里摸出一個精致的小鐵片,先用它小心翼翼的刮去木盒子上的火漆,然后找來一根特制的銅絲,將其插入銅鎖之中,輕輕的試探著扭動。
隨著銅絲一進一出一轉(zhuǎn),就聽到“咔”的一聲,銅鎖應聲而開!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長出一口氣。
少府就是專門研究器械的,有個同僚精通這種機關(guān)鎖鑰,石守信跟他學了幾招,今日果然就用上了,這就叫技多不壓身。
木盒子里面都是書信,乍一看數(shù)量不少。
有衛(wèi)瓘的,有羊琇的,有杜預的,有胡烈的,還有很多沒聽過名字的人寫的信!
看起來都是魏軍里面中高級將領(lǐng)的信,非常重要。石守信一封一封拆開看,結(jié)果大吃一驚。
杜預說鐘會跟蜀地將領(lǐng)眉來眼去的,書信往來頻繁,有可能會據(jù)蜀地而自立,做下一個劉備。
胡烈說鐘會狂妄自大,入蜀之后可能有不軌舉動。
羊琇說得更直接:鐘會必反。
只有衛(wèi)瓘不置可否,說大軍會在穩(wěn)固陽安關(guān)的防守以后班師回長安。
果不其然,軍中很多將領(lǐng)當面對鐘會畢恭畢敬的,私底下小報告一大堆,絕大部分都是說鐘會壞話的。
不過按照規(guī)矩,軍中將領(lǐng)的書信要送回洛陽,必須要交給大都督或者監(jiān)軍過目。這些應該就是軍中很多將領(lǐng)向衛(wèi)瓘投訴鐘會的“告密信”。
至于衛(wèi)瓘看過沒有,那就很難說了,反正所有書信都沒有封口。
石守信還找到一份報功的文書,上面有很多人的名字,不過沒有他的。
石守信立刻磨墨提筆,將這些書信全部謄抄了一份,然后用一塊絲綢將其緊緊裹住,貼身放好。
不緊不慢的將木盒子的書信還原,上鎖,重新涂上火漆。石守信左看右看,覺得應該沒什么破綻了,于是收好木盒子,躺下睡覺。
……
長安,那略顯破敗的關(guān)中都督府內(nèi),司馬昭正在書房里辦公。
他身邊整理文案的人,是西槽屬劭悌。司馬昭眼角余光看到劭悌有好幾次都是欲言又止,于是將筆放在筆架上,抬起頭有些不滿的詢問道:“有話就說,何必如此?”
“大將軍,此番讓鐘會領(lǐng)兵伐蜀,實在是不妥。鐘會野心極大,如今手握重兵,難保不會有作亂的心思。
如今換帥,還來得及。”
劭悌苦勸道。
“朝中堅定伐蜀的人,僅有鐘會而已。就連司馬氏姻親羊祜都反對伐蜀,其他反對的人就更多了,不讓鐘會領(lǐng)兵,我還能讓誰去呢?”
司馬昭反問道。
劭悌無言,因為真實情況確實如此,或者說,這么“兇險”的活計,只有鐘會愿意干。
看到劭悌不說話了,司馬昭安慰他道:“鐘會攻下漢中,本地蜀國百姓畏懼魏軍,不可能支持他這個敵國統(tǒng)帥。而軍中將士家小都在中原故土,也不可能跟著鐘會瞎胡鬧,你就放心吧。”
不得不說,這話確實有些道理,劭悌頓時附和了幾句,不再提起此事。
處理完公務,司馬昭正要起身離去,到城外逛逛,忽然聽侍從稟告,說是賈充求見!
一見面,賈充就對司馬昭問道:“大將軍,您信任鐘會么?”
司馬昭答道:“我自然是信任鐘會的,就算是派你領(lǐng)兵伐蜀,我也一樣信任你。”
賈充無語了,后面的話壓根就說不出來,只好對司馬昭作揖行禮,找了個借口告退。
等賈充離開后,司馬昭才離開都督府,回到自己在長安的別院。
夜很長,司馬昭無心睡眠,躺在書房的榻上,思考著伐蜀之戰(zhàn)后的事情。那時候,他已經(jīng)是晉公了,很快晉國就會取代曹魏,他會成為皇帝。
司馬昭有個心病,也是因此而來:
過繼給司馬師的次子司馬攸,是未來權(quán)力傳承的一個極大隱患。
為什么這么說呢?
因為司馬家奪取政權(quán),改朝換代后,司馬懿要不要追封為帝?
那必須的。
司馬師要不要追封為帝?
那……也是必須的,因為長幼有序。
所以問題來了,司馬攸是司馬師的嫡長子,司馬師被追封為皇帝,司馬攸就是正統(tǒng)。
而司馬昭當了皇帝,他自己的嫡長子司馬炎,也應該是皇帝,司馬炎也該是正統(tǒng)。
那司馬炎和司馬攸,究竟誰是正統(tǒng)呢?
現(xiàn)在朝臣們多半會支持司馬炎,這個并沒有什么好說的。
可是,如果司馬炎的兒子不爭氣,那么皇太孫和另一個“嫡長子”司馬攸比,誰更正統(tǒng)一些呢?
別人怎么想,司馬昭不太清楚。
大概,朝中大臣們,會有很多想法吧。
所以司馬昭考慮的是,他必須盡快把司馬攸“要回來”。
這樣的話,司馬炎就是司馬攸的親兄長。長幼有序,司馬炎的子嗣便是理所應當?shù)恼y(tǒng),也是堵死司馬攸奪權(quán)的路子,讓他死了這條心。
然而,立嗣如立國,送出去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能要回來的呢?
司馬昭為這個事情很是煩悶。
正當他心中煩悶之時,王元姬推開房門,走到他身邊,坐到床榻之上。
“鐘會見利忘義,喜歡挑起事端,恩寵太過一定會作亂,不能委以重任。
此番伐蜀,鐘會必反。”
王元姬一見面就沉聲說道。
“我讓鐘會領(lǐng)兵伐蜀,自有用意。”
司馬昭冷哼一聲說道。
“噢?是什么用意?”
王元姬捏著司馬昭的手,漫不經(jīng)心問道。
“哼,鄧艾是征西將軍,鐘會是鎮(zhèn)西將軍,鐘會雖然統(tǒng)籌全局,但鄧艾的官職,還略高于鐘會。
二人必不可能聯(lián)合起來反叛。
諸葛緒是雍州刺史,劉欽是魏興太守,他們四人互不統(tǒng)屬,只是名義上聽從鐘會。
而且這四部兵馬,也分屬四區(qū),各部軍官只熟悉本軍,不熟悉其他。
四軍聯(lián)合起來的可能微乎其微。
這么一個部署,鐘會如果要反,他如何做得到?”
司馬昭眼中寒光閃過,顯然是早有部署。
聽到這話,王元姬也不再說什么。
司馬昭站起身,背對著王元姬嘆息道:“鐘會參與機要十多年,知道太多的事情。此人不除,我心難安。”
“那就靜候佳音吧。”
王元姬隨口說了一句,隨即緩緩退出書房。她本有話想說,看到司馬昭的模樣,又不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