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向晚溪都注意到一個細節——沈祈聞從不吃早餐。

每天早上，他都是第一個到教室的人，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書，直到早自習開始。他的桌面上永遠只有書本和筆，沒有早餐的痕跡。有時在第三節課，向晚溪能聽到他胃部發出的輕微抗議聲，但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周五早晨，向晚溪特意提前二十分鐘到校。教室里空無一人，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灑在沈祈聞的座位上。她小心翼翼地從書包里取出兩個保鮮盒，將其中一個放進他的課桌抽屜。

剛放好，教室門就被推開了。向晚溪猛地直起身，看到沈祈聞站在門口，陽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早、早上好。“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沈祈聞點點頭，走到座位旁。當他拉開椅子時，目光落在抽屜里的保鮮盒上。

“這是...“

“我媽媽做的早餐！“向晚溪搶著說，臉頰發燙，“她總是做太多，我一個人吃不完會浪費...所以想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吃？“

這是個拙劣的謊言。向媽媽是單親媽媽，在醫院當護士經常值夜班，家里早餐向來簡單。這個三明治是向晚溪自己五點半起床做的，里面的煎蛋形狀完美，火腿片厚薄均勻，生菜葉洗了三遍。

沈祈聞盯著保鮮盒看了幾秒，眉頭微蹙：“不用了，謝謝。“

向晚溪的心沉了下去。她默默收回保鮮盒，手指緊緊捏著盒蓋邊緣。“對不起，是我太冒失了...“

“我不習慣吃早餐。“沈祈聞補充道，聲音比平時柔和了些。

“哦...“向晚溪低頭打開自己的保鮮盒，里面的三明治突然看起來索然無味。

整個早自習，她都心不在焉，余光不時瞥向身旁的人。沈祈聞專注地做著物理題，修長的手指握著鋼筆，在紙上留下一行行漂亮的公式。他的側臉在晨光中像一幅靜默的素描，輪廓分明，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下課鈴響起，向晚溪起身去接水。回來時，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課桌上多了一個空保鮮盒——洗得干干凈凈，盒蓋上還沾著水珠。

她猛地轉頭看向沈祈聞。他正低頭看書，表情如常，只是耳尖微微泛紅。

“好吃嗎？“向晚溪忍不住問。

沈祈聞抬起頭，那雙淺褐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嗯。“

就這一個字，讓向晚溪的心像被蜂蜜浸泡過一樣甜。她抿著嘴笑了，把空保鮮盒小心地收進書包里。

周一早上，向晚溪帶了蛋卷和水果。這次，她直接把保鮮盒放在沈祈聞的桌面上。

“今天是什么？“沈祈聞問，語氣里少了幾分疏離。

“菠菜蛋卷和草莓。“向晚溪笑著說，“我媽媽...呃，又做多了。“

沈祈聞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蹩腳的謊言，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打開了盒子。

從那天起，早餐成了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儀式。向晚溪變著花樣準備食物：周二的是飯團和牛奶，周三的是三明治和酸奶，周四的是小籠包和豆漿...每次她都說是“媽媽做多了“，而沈祈聞也從最初的拒絕到默默接受，再到后來會簡單評價一句“不錯“或“太甜了“。

周五的班會上，班主任宣布了組建學習小組的決定。

“每組四人，按上學期期末成績平均分配。“李老師推了推眼鏡，“名單我已經排好了，現在公布。“

向晚溪緊張地聽著。當聽到自己和沈祈聞、林妍還有體育委員趙明分到一組時，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妍是班花，長發飄飄，成績優異，父親是教育局領導。她一直公開表示對沈祈聞有好感，課間經常“偶然“路過他的座位問問題。而趙明則是校籃球隊主力，陽光開朗，和誰都能打成一片。

“太好了！“林妍立刻轉過頭來，笑容甜美，“祈聞，我們一組呢。“她直接用了名字稱呼，仿佛他們很熟似的。

沈祈聞只是點了點頭，表情依舊冷淡。

第一次小組討論定在放學后。向晚溪收拾書包時動作很慢，偷偷觀察著沈祈聞。他正在草稿紙上畫著什么，線條干凈利落，不像數學圖形。

“你在畫什么？“她忍不住問。

沈祈聞下意識地用手遮了一下，但最終還是移開了手：“建筑設計草圖。“

紙上是一座玻璃穹頂建筑的剖面圖，細節精確得令人驚嘆。向晚溪睜大眼睛：“好厲害！你學過建筑？“

“自學的。“沈祈聞簡短地回答，迅速合上本子。

林妍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祈聞，我們去圖書館討論吧？我知道有個安靜的位置。“她今天特意扎了高馬尾，露出修長的脖頸，發梢散發著淡淡的香水味。

四人來到圖書館角落的桌子旁。林妍自然地坐在了沈祈聞旁邊，向晚溪只好和趙明坐對面。

“我們分工吧。“林妍拿出筆記本，“祈聞負責數學和物理部分如何？正好我有些問題想請教你。“她微微傾身，長發幾乎要碰到沈祈聞的手臂。

沈祈聞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可以。“

“那我負責化學和英語。“林妍繼續說，然后看向向晚溪和趙明，“你們倆就負責生物和語文吧，比較簡單。“

向晚溪握緊了筆。她知道林妍話里的潛臺詞——成績好的負責難點，成績一般的做簡單的部分。但她的語文其實很好，上次考試還是班上前五。

“我語文還不錯...“她小聲說。

“是嗎？“林妍挑眉，“那正好，這部分就交給你了。祈聞，你能幫我看看這道題嗎？“她迅速轉移話題，把一本習題集推到沈祈聞面前。

討論進行到一半，向晚溪發現沈祈聞的解題思路與眾不同。一道物理題，趙明和林妍都在用老師教的標準解法，而沈祈聞卻用了一種更簡潔的方法，三步就得出答案。

“為什么可以這樣解？“向晚溪忍不住問。

沈祈聞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會注意到這一點：“能量守恒定律的另一種應用，課本上沒有。“

“能教教我嗎？“她真誠地問。

沈祈聞沉默了幾秒，然后在紙上寫下一個公式：“從這個角度思考會更直接。“

林妍皺起眉：“但考試時用老師教的方法更保險吧？“

“思維不應該被限制。“沈祈聞說，這是今天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向晚溪認真地記下他的方法，心里有種莫名的喜悅——仿佛獲得了什么獨家秘笈。

討論結束后，天色已晚。林妍提議大家一起走，但沈祈聞說有事先離開了。向晚溪收拾東西時，發現自己的筆記本不見了。

“在找這個嗎？“趙明從地上撿起一本藍色封面的本子，無意中翻開了中間一頁，“哇，這是你畫的？“

向晚溪慌忙搶過本子，但已經晚了——那一頁上全是她上課走神時畫的涂鴉：窗外的梧桐樹、講臺上的粉筆盒、前桌蘇晴打瞌睡的側臉...還有幾張，是沈祈聞低頭看書的側影，雖然只是簡筆勾勒，卻抓住了那種專注的神態。

“隨便畫的...“她紅著臉合上本子。

“畫得真好！“趙明真誠地贊嘆，“特別是沈祈聞那幾張，簡直神似。“

向晚溪的心跳加速，生怕被看穿心思。她沒注意到，圖書館書架后，沈祈聞正站在那里，聽到了全部對話。

第二天早上，向晚溪照例帶了早餐——今天是蔬菜沙拉和自制飯團。沈祈聞接過保鮮盒時，突然說：“你的畫，很有天賦。“

向晚溪手里的筷子差點掉在地上。她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看到了？“

“昨天趙明聲音很大。“沈祈聞平靜地說，但嘴角有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特別是關于我的部分。“

向晚溪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對不起，我只是...上課走神...“

“沒關系。“沈祈聞咬了一口飯團，“畫得確實像。“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與學習無關的話，也是第一個小小的贊美。向晚溪低著頭吃沙拉，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膛。

課間操時間，林妍在女生堆里大聲說：“我覺得沈祈聞真的很有魅力，雖然冷冰冰的，但越是這樣越讓人想靠近。“

“你要追他？“有女生問。

“當然。“林妍自信地說，“我爸說他家背景很不一般，將來肯定前途無量。而且...“她壓低聲音，“你們不覺得征服一個高冷男神很有成就感嗎？“

向晚溪假裝系鞋帶，蹲在人群后面聽著，心里泛起一陣酸澀。和林妍相比，她太普通了——成績中等，長相清秀但不算出眾，家庭背景更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晚溪，你不是和他同桌嗎？他私下什么樣？“突然有人問她。

向晚溪站起身，感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就...很安靜，喜歡看書...“

“他跟你說話嗎？“林妍追問，眼神帶著審視。

“偶爾...討論學習...“向晚溪含糊地回答，不想透露早餐的事，那是屬于他們的小秘密。

“我就知道。“林妍得意地甩了甩長發，“他對誰都那樣，除了我。昨天學習小組他還特意教了我一種解題方法呢。“

向晚溪張了張嘴，想說出那個方法其實是沈祈聞先教給自己的，但最終還是沉默了。她有什么資格和林妍爭呢？林妍漂亮、優秀、家境好，和沈祈聞門當戶對。

回到教室，沈祈聞正在看書。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向晚溪悄悄坐下，翻開課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偷偷在筆記本角落畫了一個小小的飯團，旁邊寫上“謝謝你的認可“。然后，她鼓起勇氣，把那一頁撕下來折成方塊，趁沈祈聞不注意時塞進他的筆袋。

整整一節課，她都不敢往旁邊看，心臟砰砰直跳。直到直到下課鈴響，沈祈聞起身離開座位時，她才發現那張紙條不見了，而她的課本里多了一張對折的紙片。

打開一看，上面只有兩個工整的字：“不謝。“

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回應，卻讓向晚溪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把那張紙片夾進了日記本最里層，像珍藏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