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停。本地最大的都市報網站頭條赫然寫著：《起底“網紅中醫“寧雅：父親卷入醫療事故致死案，女兒如何洗白再創業？》

文章配圖是寧父當年站在法庭外的老照片，旁邊竟然還有寧雅在新診所的照片，被刻意處理成黑白對比。評論區已經炸開了鍋，最上面的一條寫著：“中醫就是偽科學，害死人還不認賬！“

手機震動起來，是周先生的來電。程浩深吸一口氣才接聽。

“程浩，看到新聞了？“周先生的聲音異常嚴肅。

“剛剛看到。“程浩努力保持冷靜，“這完全是對寧醫生和她父親的污蔑。那起醫療事故早有定論，寧醫生父親是無辜的。“

“我相信你。“周先生頓了頓，“但其他投資人未必。董事會要求緊急會議，討論是否暫停后續投資。“

程浩的胃部一陣絞痛：“什么時候？“

“今晚八點。“周先生嘆了口氣，“帶寧醫生一起來吧，她需要當面解釋。“

掛斷電話，程浩望向診室方向。透過磨砂玻璃，能看到寧雅正在給患者把脈的剪影，對這場即將席卷而來的風暴渾然不知。

前臺小林匆匆跑來：“程哥，剛接到三個取消預約的電話，都說看了新聞不敢來了...“

“暫時別告訴寧醫生。“程浩低聲囑咐，“等她看完這個患者再說。“

他重新點開那篇報道，仔細閱讀。文章看似客觀，實則處處陷阱——強調寧父“疑似非法行醫“，暗示寧雅“利用父親秘方斂財“，甚至提到“知情人士透露，寧雅本人也曾卷入醫療糾紛“。最可疑的是，通篇不提最終鑒定結果還了寧父清白。

這不是普通報道，而是精心策劃的抹黑。

診室門開了，患者道謝離開。程浩快步走進去，發現寧雅正在整理針具，臉色如常。

“寧雅，“他輕聲說，“出事了。“

寧雅聽完程浩的簡述，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根銀針，針尖在燈光下閃著冷光。程浩期待她會憤怒、會辯解，甚至哭泣，但她只是平靜地問：“今天下午的預約取消了多少？“

“目前四個。“程浩老實回答，“但更嚴重的是投資人反應。周先生要求我們今晚去參加董事會。“

寧雅將銀針放回針包，動作一絲不茍：“我不去。“

“什么？“程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危機公關的關鍵時刻！我們需要向投資人解釋...“

“解釋什么？“寧雅終于抬頭，眼中是程浩從未見過的冷峻，“父親的事故有法院判決書，我的行醫資格有執業證書。相信的人不需要解釋，不信的人解釋也無用。“

程浩胸口發悶：“但商業就是商業！投資人需要被安撫，公眾需要引導...“

“所以你要我像娛樂圈明星一樣開記者會哭訴？“寧雅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每個字都像冰錐，“我是醫生，不是演員。“

程浩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冷靜：“至少告訴我真相。那起醫療事故到底怎么回事？文章說你'也曾卷入糾紛'又是什么意思？“

寧雅的眼神瞬間變得遙遠：“與你無關。“

這四個字像一記耳光。程浩僵在原地，胸口那塊玉佩突然變得冰涼刺骨。三個月來，他以為他們已經建立起超越合作伙伴的信任，但此刻寧雅的眼神分明在說：你仍是外人。

“與我無關？“程浩聲音發顫，“我放棄了重返科技圈的機會，把全部精力投入診所和'康橋'平臺！現在危機來了，你卻說與我無關？“

寧雅轉身整理藥柜，背對著他：“你應該回科技圈。那里更適合你。“

程浩如遭雷擊。他不敢相信寧雅在這種時刻竟要推開他。更讓他心痛的是，她說的或許沒錯——如果不是因為愛上她，他確實不會留在一個小診所。

“好。“程浩咬牙道，“我去參加董事會，盡量挽回投資。但寧雅，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寧雅沒有回頭，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程浩轉身離開，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推開診所大門時，刺眼的閃光燈迎面而來。三個記者堵在門口，話筒幾乎戳到他臉上。

“程先生，您知道寧醫生父親的事故詳情嗎？“

“有傳言說寧雅使用未經批準的偏方，您作為合伙人是否知情？“

“'康橋'平臺會因此下線嗎？“

程浩本能地抬手遮擋鏡頭：“無可奉告。請尊重醫療機構秩序，不要打擾患者...“

他的聲音被更多問題淹沒。一個戴鴨舌帽的男記者甚至試圖擠進診所，被程浩強硬攔住。混亂中，他注意到街對面停著一輛熟悉的黑色奔馳——劉強的車。車窗降下一半，露出那張令人厭惡的圓臉，正得意地笑著。

一瞬間，所有線索串聯起來。劉強知道他在這里工作，劉強認識那些想收購中醫診所的人，劉強有動機毀掉他東山再起的機會。

這不是偶然的媒體爆料，而是一場有預謀的商業狙擊。

兩小時后，程浩坐在周氏集團的會議室里，面對八位面色凝重的投資人。他剛剛做完危機簡報，出示了寧父案件的最終判決書和寧雅的行醫資質證明，但會議室里的氣氛依然凝重。

“問題不在于法律層面。“一位禿頂的投資人敲著桌子，“而在于公眾認知。現在社交媒體上'黑心中醫'的話題已經 trending了。“

周先生轉向程浩：“寧醫生為什么不來？“

程浩選擇部分真相：“她認為醫療資質不需要解釋。而且...她不喜歡公開場合。“

“任性！“禿頂投資人冷哼，“我們投的是'康橋'平臺，不是個人診所。如果她的負面形象影響平臺發展...“

“我們可以暫時弱化寧醫生的公眾角色。“程浩迅速提議，“突出平臺的技術特色和團隊整體性。“

“掩耳盜鈴。“另一位女投資人搖頭，“核心賣點就是中西醫結合，少了'中醫世家'這個標簽，我們和那些健康APP有什么區別？“

爭論持續了一小時。最終，董事會決定暫緩第二期投資，給程浩兩周時間平息輿論危機。作為交換條件，他們要求寧雅必須公開露面澄清事實。

走出會議室，程浩的手機響了。是前臺小林，聲音驚慌：“程哥，診所玻璃被人砸了！寧醫生沒事，但...“

“報警了嗎？“程浩心跳驟停，“我馬上回來！“

“不用了。“電話那頭突然換成寧雅冷靜的聲音，“只是塊石頭，沒人受傷。已經讓小林下班了，你也別過來，可能有記者蹲守。“

程浩握緊手機：“董事會決定暫緩投資。但他們給了我們機會，只要你...“

“我知道了。“寧雅打斷他，“明天談吧。“

電話掛斷，留下程浩站在夜色中，胸口空蕩得發疼。他攔了輛出租車，卻沒有回診所，而是讓司機開往老城區。

半小時后，他站在張教授家門前。老人開門時似乎并不驚訝，只是嘆了口氣：“進來吧。“

張教授的客廳堆滿了書籍和藥材標本。墻上掛著幾張合影，程浩認出年輕時的寧父和寧雅——那時她大概十七八歲，穿著中學校服，笑容明亮得不像同一個人。

“為了小雅父親的事？“張教授遞來一杯濃茶。

程浩點頭，將媒體報道和董事會反應簡要說明。

“唉，該來的總會來。“張教授搖頭，“致遠當年那件事，表面是醫療事故，實則是中醫和西醫的利益之爭。“

他翻開一本相冊，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這位患者，某醫藥公司高管的父親，堅持要致遠用特殊針法治療高血壓。出事那天，老人偷偷服用了三倍劑量的實驗性西藥，導致腦溢血。“

程浩瞪大眼睛：“那責任明明...“

“鑒定結果確實證明致遠無罪。“張教授苦笑，“但輿論已經被操控。那位高管發誓要讓致遠身敗名裂，動用媒體關系天天報道。兩年訴訟，拖垮了致遠的健康和積蓄。“

“那寧雅...文章說她'也曾卷入糾紛'？“

張教授沉默片刻：“小雅實習期間，那位高管妻子特意掛她的號，事后投訴她'用針不當導致不適'。調查證明清白，但陰影已經種下。“

程浩胸口發冷。現在他理解了寧雅對現代醫療體系的抵觸，對商業化的警惕，甚至她拒絕解釋的固執——那不是傲慢，而是創傷后的自我保護。

“她現在需要你。“張教授突然說，“比你想象的更需要。“

程浩苦笑：“她剛剛把我推開。“

“因為她害怕。“老人的目光銳利如刀，“致遠去世后，小雅把自己封閉起來。你是五年來第一個走近她的人，她不知如何應對這種...親密。“

程浩心跳加速。他從未向張教授透露過自己對寧雅的感情，但老人似乎早已知曉。

“我該怎么做？“

“找到證據，證明當年的真相。“張教授從書柜取出一份文件，“這是致遠生前整理的疑點。他一直懷疑那位患者是被兒子利用，作為打擊中醫的棋子。“

程浩翻開文件，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寫筆記和剪報。一則不起眼的小新聞引起他的注意：某醫藥公司獲得新型降壓藥專利，恰好在寧父事故后三個月。

“劉氏制藥？“程浩盯著公司名稱，“劉強家的企業？“

張教授點頭：“現在你明白為什么攻擊來得這么巧了吧？'康橋'平臺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

程浩如遭雷擊。一切突然明朗——劉強不只是報復他，更是在為家族企業清除競爭對手。寧雅和她的診所，不過是商業戰爭中的 collateral damage。

“我會解決這個。“程浩站起身，聲音堅定，“但寧雅需要知道真相，包括我對她的...“

“感情？“張教授微微一笑，“自己告訴她吧。不過建議先解決危機，再談風月。“

回到診所已是深夜。令程浩意外的是，燈還亮著。推門進去，只見寧雅坐在電腦前，正在瀏覽那些負面新聞。聽到門響，她迅速關閉頁面，但程浩已經看到了——她正在看網友的惡毒評論。

“還沒休息？“程浩輕聲問。

寧雅搖頭，眼睛下有明顯的陰影：“董事會怎么樣？“

程浩如實相告，包括投資人要求她公開露面的條件。出乎意料，寧雅沒有反對，只是疲憊地點頭：“如果必須的話。“

“我見了張教授。“程浩小心地說，“他告訴了我一些...你父親的事。“

寧雅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你不該去找他。“

“我需要了解真相才能幫你。“程浩向前一步，“寧雅，這不是偶然的媒體爆料，而是有預謀的商業攻擊。劉強家族的企業正是當年...“

“我知道。“寧雅打斷他，聲音異常平靜，“父親去世前就懷疑了。“

程浩瞪大眼睛：“那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

“有什么用？“寧雅終于抬頭，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疲憊，“五年前有法院判決都沒用，現在舊事重提能改變什么？“

“但這次不一樣！“程浩激動地說，“我們有證據，有平臺，有發聲渠道...“

“然后呢？“寧雅輕聲問，“即使贏了輿論戰，那些真正相信中醫的人會因此多一個嗎？“

程浩啞口無言。他忽然意識到，寧雅的絕望不僅來自外部攻擊，更源于對人性本質的失望——她親眼目睹父親被輿論毀掉，不再相信正義能通過辯論實現。

“至少讓我試試。“他最終說，“不是為了投資人，不是為了平臺，而是為了...你。“

寧雅長久地注視著他，眼中情緒復雜。最終，她只是輕輕點頭：“別太勉強。“

程浩想擁抱她，想告訴她不必獨自承受一切，但寧雅已經轉身走向藥房，背影挺直如竹，孤獨而倔強。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許久未聯系的號碼——他在媒體圈的老同學，現在某調查新聞網站的主編。

“老趙，我需要你幫忙查點東西。“程浩說，眼睛盯著藥房方向，“關于五年前一起醫療事故，和一家醫藥公司的專利丑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