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猛地后退，后腰撞在洗手臺上。鏡子里的女人——她自己——仍然保持著那個詭異的微笑，瞳孔在浴室的暖光燈下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草綠色。

“不...“她顫抖著伸手觸碰鏡面，冰涼的觸感證實這不是幻覺。閉上眼睛深呼吸三次后，她再次看向鏡子。這次，她的表情恢復正常，眼睛也變回了熟悉的深棕色，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光線造成的錯覺。

但季雨知道不是。紅色外套，綠色眼睛。那條短信不是隨機選擇的詞語。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廳，抓起手機撥通周毅的號碼。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樓下傳來一聲汽車喇叭響——太巧合了。季雨走到窗前，小心地掀開窗簾一角。周毅的車還停在樓下，他站在車旁打電話，抬頭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兩分鐘后，周毅再次出現在她家門口，眉頭緊鎖。

“怎么了？我還沒開出去兩條街就接到你的電話。“

季雨把他拉進浴室，關上門，指著鏡子：“看我的眼睛。“

周毅困惑地湊近：“怎么了？“

“顏色！是什么顏色？“

“棕色啊，怎么...“周毅的話戛然而止。在浴室特定的光線下，季雨的瞳孔邊緣確實泛著一圈微弱的綠色光暈。“等等，這是...“

“剛才更明顯，“季雨的聲音繃得像弦，“完全是綠色的。就像...就像貓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光那樣。“

周毅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他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對準季雨的眼睛。“別眨眼。“

強光刺激下，季雨的瞳孔收縮，那一瞬間，她的眼睛確實呈現出明顯的綠色——不是普通的綠色虹膜，而是一種近乎熒光的、不自然的顏色。

“老天...“周毅放下手機，“你有戴美瞳嗎？“

“我從來不用那東西！“季雨的聲音提高了八度，“而且這也不是美瞳能做出的效果。這像是...像是...“

“像是某種生物熒光。“周毅接上她的話，“我當刑警這些年，只在一個案子里見過類似的現象——一個被非法基因實驗改造過的孩子。“

季雨的腿突然失去力氣，她扶著洗手臺才沒有跌坐在地。周毅迅速扶住她的肩膀：“呼吸，深呼吸。我們慢慢理清頭緒。“

回到客廳，季雨給自己倒了杯水，手仍在發抖。“那條短信說'紅色外套，綠色眼睛'，然后我就發現自己的眼睛...這不可能只是巧合。“

“當然不是巧合。“周毅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著什么，“發短信的人知道你的眼睛會在特定條件下變色。問題是，這是天生的，還是...“

“還是他們對我做了什么？“季雨接上這個可怕的假設。她突然想起什么，沖向書架，抽出那本童年相冊。翻到她和“林叔叔“的合影，她指著照片邊緣那個模糊的三角形標記：“看這個，和紡織廠里的一模一樣。“

周毅仔細檢查照片：“這個角度...拍照的地方可能是紡織廠的某個房間。你記得這張照片是在哪拍的嗎？“

季雨搖頭，頭痛再次襲來。她閉上眼睛按壓太陽穴，突然一個畫面閃過：一個小房間，白色的墻壁，刺眼的燈光，她坐在一張硬椅子上，面前是那個瘦高的男人——林師傅。他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閃閃發光...

“季雨？“周毅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我...好像想起一點。一個白色的房間，林師傅在那里...他手里拿著什么金屬工具...“她突然抓住周毅的手腕，“周毅，我可能不是受害者...我可能是他們的一員。“

“什么意思？“

“如果他們在孩子身上做實驗，為什么我會被排除在外？我和季雪是雙胞胎，完美的對照組...“季雨的聲音越來越小，這個想法太可怕了，但邏輯上無懈可擊。

周毅沉默了片刻：“我們需要更多證據。明天我去局里查林國棟的檔案，你...“他猶豫了一下，“你最好別一個人待著。有朋友可以陪你嗎？“

季雨苦笑：“我沒什么親密朋友。這份工作養成了我傾聽而不是傾訴的習慣。“

“那我安排一個女警——“

“不，“季雨打斷他，“如果這事真涉及警方內部的...不管是什么，我不想冒險。我會沒事的，畢竟到現在為止，對方似乎只是想嚇唬我，而不是真的傷害我。“

周毅看起來并不放心，但還是點點頭：“至少讓我檢查一下你的公寓。確保沒有...監聽設備之類的東西。“

接下來的半小時，周毅用專業儀器掃描了整個公寓。當檢測器在客廳吊燈附近發出尖銳的蜂鳴聲時，季雨的血液幾乎凝固了。

“果然。“周毅從梯子上下來，手里拿著一個比紐扣還小的黑色裝置，“高頻發射器，專業級別。可能已經在這里好幾年了。“

季雨感到一陣惡寒。幾年來，她的一舉一動、所有談話都被監聽？包括她和來訪者的咨詢內容？這已經不僅僅是侵犯隱私，而是...系統性的監視。

“這解釋了他們為什么知道我們去了紡織廠。“周毅將竊聽器放進證物袋，“我們的一舉一動都被監控著。“

季雨突然想起什么，沖向臥室。她從床頭柜抽屜深處拿出一個小鐵盒——她的“記憶盒“，里面裝著父母的一些信件、老照片和她自己的日記。翻開1999年的日記本，她找到了圣誕節那周的記錄。

“12月24日：今天和姐姐堆了雪人。媽媽很生氣，說我們弄濕了衣服。姐姐哭了。“

“12月25日：姐姐去遠方親戚家了。我很難過。媽媽說我不乖的話也會被送走。“

“12月26日：做了噩夢。夢見紅色的東西。媽媽給我吃了藥，很苦。“

日記到此中斷，接下來的幾頁被整齊地撕掉了。季雨翻到最后，發現一張折疊的紙條夾在里面，上面用孩子的筆跡寫著：“林叔叔說我是特別的。他說我的眼睛會變魔法。我要保守秘密，連姐姐也不能告訴。“

紙條背面畫著一個簡單的三角形，里面有一只眼睛——和紡織廠發現的標記驚人地相似。

“這越來越像某種邪教了。“周毅盯著那張紙條，“集體暗示、秘密儀式、特殊符號...而你母親是核心成員。“

季雨的手機突然震動，又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這次沒有文字，只有一張照片：一顆乳牙，放在一塊紅色布料上。牙齒上有一個小孔，像是被鉆過。

季雨立刻認出了那塊布料——和她收到的包裹里那件紅色外套材質相同。而那顆牙齒...她六歲時掉的第一顆牙，姐姐季雪在同一天也掉了一顆。母親把兩顆牙都收走了，說要“保存起來“。

“這是...季雪的牙齒？“她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周毅接過手機放大照片：“牙齒上的孔...可能是為了穿線做成項鏈，或者是...“他停頓了一下，“某種標記。“

季雨突然站起來，沖向浴室。她對著鏡子張開嘴，用手指觸摸自己的上排牙齒。在右側犬齒位置，她摸到了一個小小的凹陷——幾乎感覺不到，但確實存在。她從未在意過這個微小瑕疵，但現在...

“我牙齒上也有一個孔。“她回到客廳，臉色慘白，“同樣的位置。這不是巧合，對嗎？“

周毅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他正要說什么，季雨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一條文字信息：

“游戲繼續。第二輪：找到藍房子。時間：48小時。獎勵：姐姐的下落。懲罰：另一個孩子消失。“

季雨和周毅面面相覷。“藍房子...這是什么意思？“季雨問道。

周毅突然拍了下大腿：“紡織廠！我記得在檔案室看到過一張廠區地圖，主廠房后面標著一棟藍色的小建筑，寫著'樣品展示間'。“

“但為什么要叫它'游戲'？“季雨的聲音顫抖，“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引導我們？“

“可能是一種心理操控。“周毅沉思道，“設定規則、獎勵和懲罰，制造緊迫感...這讓你處于被動反應狀態，而不是主動思考。“

季雨作為心理醫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險惡用心：“這樣更容易預測和控制我的行為...就像訓練動物一樣。“

周毅點點頭：“而且'游戲'這個詞對你可能有特殊意義。你小時候和林師傅玩過什么游戲嗎？“

季雨努力回憶，但只有一些零碎片段：紅色外套...綠色眼睛...某種測試...獎勵是糖果...她搖搖頭：“記不清了。但感覺不是愉快的記憶。“

“不管怎樣，我們現在有48小時找到那個藍房子。“周毅站起身，“明天一早我就去局里調取紡織廠的完整檔案。你...“他猶豫了一下，“你確定不想去安全屋嗎？“

季雨搖頭：“如果他們在監視我，突然消失反而會打草驚蛇。我會小心。“

送走周毅后，季雨再次檢查了所有門窗，然后坐在電腦前，搜索“眼睛變色實驗“、“兒童失蹤三角形標記“等關鍵詞。大多數結果都是無關的都市傳說或科幻小說，直到她加上“曙光紡織廠“這個關鍵詞。

一個幾乎被遺忘的舊新聞標題跳出來：《曙光紡織廠前員工涉嫌非法實驗 2003》。點開鏈接，頁面卻顯示“404 Not Found“。但谷歌快照還保留著片段：

“...前技術組長林國棟涉嫌利用工廠設施進行未經批準的人體實驗...涉及多名失蹤兒童...代號'曙光計劃'...三角形標記...“

剩下的內容無法加載。季雨嘗試各種方法尋找完整報道，但似乎所有相關信息都被系統性地刪除了。唯一有價值的是報道配圖的一個模糊截圖：林國棟站在紡織廠前，身旁是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其中一個背影很像是年輕時的母親。

更令人不安的是，圖片角落里有一個模糊的藍色三角形標志，下面寫著“Phase 3“。

季雨關上電腦，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和恐懼。二十年來，她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女孩，經歷了一場家庭悲劇。但現在看來，她和姐姐可能是某個龐大實驗的一部分，而母親是參與者之一。

她走向陽臺，望著夜空中的星星。小時候，母親常說人死后會變成星星。季雪是否也變成了其中一顆？還是說，她的命運比死亡更加可怕？

手機再次震動，季雨幾乎不敢查看。但這次是周毅發來的消息：“查到了林國棟的一些信息。明天詳談。鎖好門窗，有任何異常立刻打電話。“

季雨回復后，正準備休息，突然注意到陽臺玻璃門上有一個模糊的掌印——從外面按上去的。她走近查看，掌印很小，像是孩子的。

一陣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她住在四樓，外面只有狹窄的裝飾檐，根本站不了人。而這個掌印...新鮮得像是剛剛留下的。

季雨猛地拉上窗簾，背靠著墻緩緩滑坐在地上。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熬過這個夜晚，更不確定明天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有一點變得清晰：這個“游戲“遠未結束，而她被卷入其中的程度，可能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

窗外，一個模糊的小小身影在月光下一閃而過，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延伸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