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蘇伯鈞
- 我在民國種田的日子
- 大掙年紀
- 2472字
- 2025-06-21 12:43:43
晉城東區公所的簡陋辦公室里。
蘇伯鈞揉了揉酸澀的眼角,剛處理完一樁令人頭疼的田界糾紛,正準備喝口冷茶潤潤干得發疼的嗓子,門房老張頭卻送進來一封家書。
信封上是父親蘇鴻儒那熟悉的、力透紙背的館閣體。
蘇伯鈞心頭一緊,莫不是家中出了事?
他連忙拆開,信箋上是父親一貫簡潔克制的文風,但字里行間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激動和難以置信:
“伯鈞吾兒:前日得婉貞家書,言潞城林家村今春麥苗長勢異乎尋常,油綠厚實,分蘗眾多,迥異往年。更奇者,稱硯哥兒于村寨外山側巖壁尋得新水源,水量充沛,解一村之渴。吾聞之,初以為稚子戲言,然婉貞素來持重,信中言之鑿鑿。汝職司地方長官,當知水源與豐產之重。若得暇,宜親往一觀,驗其虛實。一則解吾心中之惑,二則若為真,或可察其法,推而廣之,澤被鄉梓。父字。癸丑年二月初十。”
“水源?巖壁?硯哥兒?”蘇伯鈞捏著信紙,眉頭擰成了疙瘩。
潞城大旱他是知道的,公文往來中也提過災情。
可父親信中描述的景象六歲稚童在巖壁找到水源?
麥苗長勢“異乎尋常”?
這與他記憶中那個體弱安靜、去年春節時還怯生生躲在婉貞身后的小外甥,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心中疑慮重重:婉貞莫不是思家心切,又憂心旱情,故而夸大其詞?
還是說……林家村真得了什么造化?
身為區長,對農事水源本就敏感,加上老父囑托,蘇伯鈞不敢怠慢。
略作安排,隔日便帶著一個貼身文書和一名熟悉潞城路徑的衙役,輕車簡從,直奔潞城林家村。
一路行來,觸目所及皆是旱災肆虐的景象。
田地龜裂,草木枯黃,流民拖家帶口,面有菜色。
蘇伯鈞的心情愈發沉重,對妹妹信中所言更添了幾分懷疑。
在這種絕境下,一個小村子能獨善其身?
離林家村還有好幾里地,蘇伯鈞就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喧囂。
車輪聲、吆喝聲、隱約的敲打聲混在一起,隔著干燥的空氣遠遠傳來。
“大少爺,您看那邊!”家丁指著遠處。
蘇伯鈞勒住馬韁,手搭涼棚望去,頓時吸了口涼氣!
首先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道嶄新的青磚寨門!
那寨門修得高大敦實,門洞寬敞得足以并行四輛大車。
門楣上“林家村”三個樸拙有力的大字還是新刻的,透著一股子踏實勁兒。
青磚壘砌的寨墻向兩側延伸開去,雖然長度還不算很長,但堅固整齊,與記憶中那個破敗的土圍子已是天壤之別。
寨門兩側,似乎還預留了位置,不知將來要架設什么。
然而,真正讓蘇伯鈞震撼的,是寨門后方那片升騰的“煙云”!
就在離寨門不算太遠的那片開闊地上,十口巨大的磚瓦窯如同十尊沉默的巨獸匍匐著。
此刻,這十口窯的煙囪正全力開動!
十股粗壯濃烈的灰黑色煙柱沖天而起,在湛藍的天空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煙柱翻滾著,扭曲著,匯聚成一片低垂的“烏云”,籠罩在工地上方。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火氣、泥土被高溫燒灼的特殊氣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灼熱感。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窯爐內部散發出的驚人熱浪。
“好家伙!這十口窯全燒起來了?”蘇伯鈞忍不住喃喃道。
這燒窯的陣勢,比他預想的還要大得多!那滾滾濃煙,就是生產力最直觀的宣言。
馬車駛近那嶄新的青磚寨門。
門洞寬敞,卻并非暢通無阻。
靠近了才看清,門內設了拒馬和路障,只留出一條供一輛車通行的通道。
幾名身著統一深灰色土布短褂、扎著綁腿的精壯漢子肅立在兩側,眼神銳利,背著的長槍。
為首一人身形筆挺,正是曹文軒。
“停車,檢查!”一個年輕的保安隊員上前一步,聲音洪亮卻不失禮數,手掌平舉示意。
車夫連忙勒住韁繩。
蘇伯鈞在車內微微皺眉,但并未言語,只是撩開車簾一角觀察。
曹文軒走上前來,目光沉穩地掃過車廂和車夫,最后落在蘇伯鈞臉上。
他顯然不認識這位大舅老爺,但態度不卑不亢,抱拳道:“這位老爺請了。敝處是長治礦業保安隊,奉東家令,所有進出寨門車輛行人,需查驗登記。煩請告知來意,并下車稍待,查看有無違禁之物。例行公事,叨擾了。”
他身后的隊員已默契地分工:一人手持登記簿準備記錄;另一人則手持一根長木棍,開始仔細地檢查車底和車輪縫隙,動作熟練;還有一人則走到車尾,查看隨行的行李物品。
“在下晉城蘇伯鈞,來探望舍妹蘇婉貞與妹婿林永年。”蘇伯鈞表明身份,隨即在隨行家丁的攙扶下下了車。
他注意到,曹文軒聽到“蘇婉貞”名字時,眼神微微一動,審視的目光柔和了些許,但檢查的流程絲毫未減。
那持棍的隊員檢查得很細,連車轅和車廂夾縫都沒放過。
檢查行李的隊員也只是快速翻看了一下包裹,確認無非尋常物品便放行。
整個過程雖嚴謹,卻并不蠻橫拖沓。
“原來是蘇家舅老爺,失敬。”曹文軒確認無誤,登記完畢,再次抱拳,臉上露出一絲客氣的笑容,“職責所在,請多包涵。請進!”他一揮手,兩名隊員迅速移開拒馬,讓出通道。
“曹團長辛苦,職責所在,理解。”蘇伯鈞頷首回禮,心中對這保安隊的規矩和效率倒是暗暗贊許。
他重新上車,馬車緩緩駛過這戒備森嚴的寨門,將那份初見的緊張感留在了門后,迎向門內那片喧囂與生機。
馬車碾過青磚寨門的門檻,喧囂聲浪驟然清晰,卻又被另一種秩序感包裹。
寨門內,一條寬闊的碎石路筆直向前延伸,雖塵土難免,但平整硬實,顯是下了功夫。
道路兩側,靠近寨墻的區域,整齊地搭建著幾排簡易工棚和堆放材料的場地。
幾隊精悍的巡邏人員在路邊穿梭,維持著秩序。
他們步伐沉穩,目光警惕,無聲地宣示著此地的規矩。
馬車沿著一條明顯是新拓寬的土路前行,顛簸得厲害。
蘇伯鈞撩開車簾望去,路況比他預想的要遠得多。
按照車夫的說法,從官道岔進林家村新修的寨門,還得走上六公里才能到那所謂的“工業區”。
終于,一片喧囂的景象闖入眼簾。
一片巨大的工地出現在路旁!
十幾口巨大的磚瓦窯如同趴伏的怪獸,其中十口正噴吐著滾滾濃煙,空氣中彌漫著燒窯特有的煙火氣和泥土味。
旁邊幾座更大的窯爐正在緊張施工,看那結構,應是信中提到的水泥窯,尚未點火。
更遠處,幾排廠房的架子剛剛搭起,其中一座窯爐倒是冒著煙,想必是唯一已投產的那口陶瓷窯。
另一片空地上挖好了巨大的池基,旁邊堆著染缸,顯然是染布廠的地基。
“好大的攤子!”蘇伯鈞忍不住嘆道。
塵土混合著石灰粉末撲面而來,他拿袖子掩了掩口鼻。
眼前的景象印證了信中所言不虛,但也看得出工程浩大,五千兩銀子投進去,也只是開了個頭,處處都是半截子工程。
他心中對妹妹那筆借款的用途,稍稍有了點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