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沒完全散盡,林家村后山的小路上已經熱鬧起來。
“水生哥,你肩上那個大背簍沉不沉?要不我幫你搭把手?”一個十五六歲、名叫鐵蛋的學徒,緊趕兩步追上前面領頭的青年水生。
水生是林百草醫館里資歷最老的學徒,做事穩重。
這次醫館與林永年的醫藥公司進行合并后,他也成了上山種藥的領頭人。
“沉啥沉,這才幾斤藥苗?”水生掂了掂肩上那個鼓鼓囊囊、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的大背簍,里面是新育的黨參和黃芪苗,根部都用濕苔蘚仔細裹著保水。
“倒是你,鐵蛋,你們幾個小的背的種子簍子可得捂嚴實了,山風一吹跑了種子,回頭林管事問起來,咱們可都吃不了兜著走!”他回頭笑著叮囑。
“放心吧水生哥!”后面叫柱子的學徒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小背簍,“我這‘聚寶盆’捂得可嚴實了,全是金貴的防風種子!掉了粒兒,把我賣了也賠不起!”他故意做出夸張的表情,惹得旁邊幾個學徒和幫工都笑起來。
隊伍里有三個壯實的幫工,是林永年特意雇來開墾新藥圃的,力氣大,經驗也足。
其中一個幫工,扛著兩把大鋤頭,接口道:“柱子這話在理!咱們東家現在這攤子鋪開了,種的都是值錢的好藥材,可金貴了!不像咱以前在地里刨食,撒把種子看天收。”
另一個幫工大牛抹了把額頭的汗,看著走在隊伍中間的小不點林硯,樂呵呵地說:“嘿,我說小硯少爺,您這背著小藥簍,還真像那么回事兒!累不累?要不把簍子給大牛叔背著?”
林硯正興致勃勃地跟著隊伍,他背著自己專屬的小藥簍,里面裝著些他“巡山”時發現的、適合移栽的普通草藥幼苗和一些標記位置的竹簽。
聽到大牛的話,他立刻挺直小胸脯,小短腿邁得更快了:“不累不累!大牛叔,我這簍子輕著呢!再說了,我爹可是讓我跟著水生哥學本事呢,哪能空著手?”
鐵蛋湊過來,笑嘻嘻地逗他:“小硯少爺,那你今天準備種點啥‘大寶貝’啊?是不是又發現什么稀罕草藥了?”大家都知道林硯對山里的草藥有種奇特的“好運氣”。
林硯眨巴著大眼睛,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稀罕的現在種不了。不過水生哥說了,今天這片新開的向陽坡,特別適合種黨參和黃芪!等它們長好了,藥效肯定頂呱呱!”他學著大人說話的樣子,又引得眾人一陣善意的哄笑。
“聽見沒,鐵蛋?”水生笑著點了點鐵蛋,“小硯少爺都說了,咱今天這活兒,關系著將來藥材的品質,都打起精神來!老趙叔,大牛叔,王叔,待會兒開荒整地的重活,可就靠你們三位了!”
“包在俺們身上!”老趙拍著胸脯,聲音洪亮,“這坡地俺看了,土頭不錯,就是石頭多些。費點力氣,保準給整得平平展展,讓這些‘藥祖宗’們住得舒舒服服!”
“就是就是!”大牛也附和,“東家仁義,給的工錢足,飯食也好,俺們有的是力氣!保管把地伺候得比自家炕頭還平整!”
說笑間,一行人踩著露水打濕的山路,背著工具和希望的種子,向著那片等待著被開墾、即將孕育出珍貴藥材的向陽坡地走去。
陽光穿過林梢,灑在他們身上,充滿了汗水與泥土氣息的活力。
向陽坡地上,一派熱火朝天。
“咚咚咚!”老趙、大牛和另一位幫工王叔掄圓了膀子,沉重的開山鋤砸下去,翻起深褐色的泥土,清理著碎石樹根,沉悶的聲響在山坡上回蕩。
“刺啦——”水生帶著鐵蛋、柱子等學徒,用特制的藥鋤麻利地整地作畦,將翻松的土地整飭得松軟平整,劃出一道道筆直的淺溝,動作熟練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珍重。
“水生哥,溝這樣深淺行嗎?”柱子仔細量著溝深問道。
“正好!再深一點,黨參苗的嫩根該吃力了。”水生頭也不抬地確認,手上動作不停。
林硯也沒閑著,他撅著小屁股,蹲在整好的藥畦邊,小心翼翼地從自己背簍里拿出裹著濕苔蘚的幼苗。
鐵蛋在一旁指點:“小硯少爺,看準嘍,苗的根要捋順了放,別窩著,土輕輕壓一下就行,別太實,透氣!”
“嗯嗯!”林硯用力點頭,小胖手學著鐵蛋的樣子,輕輕把一株嫩綠的黨參苗根須理順,穩穩地放進淺溝里,再小心翼翼地覆上松軟的細土壓實。
他做得格外認真,仿佛手下不是藥苗,而是易碎的珍寶。
那邊,柱子和石頭已經開始沿著開好的溝壟,均勻地撒下細小的防風種子,如同播撒著金色的希望。
陽光暖暖地曬著,新翻的泥土氣息混合著汗水的味道,在這片向陽坡上彌漫開來。
一株株嫩苗被種下,一粒粒種子被掩埋,只待雨露滋養,破土而出。
小半個時辰后,向陽坡地上的藥苗和種子基本都安了家。
“水生哥,鐵蛋哥,大牛叔!我先去后頭轉轉!”林硯把自己的小藥簍重新背好,朝著坡地上忙碌的眾人揮了揮小手。
“哎,小硯少爺,別跑太遠啊!后山老林子深!”水生直起腰,揚聲叮囑道。
“知道啦!有刺客跟著我呢!”林硯脆生生地應著,小小的身影靈活地鉆進了坡地邊緣更茂密的次生林里,那道金色的豹影無聲無息地融入他前方的樹蔭。
一踏入這片更原始的林子,周遭瞬間安靜了許多。
坡地上鋤頭撞擊石頭的悶響和人們的說笑聲被層層疊疊的枝葉過濾,變得遙遠模糊。
空氣更加濕潤清涼,帶著濃厚的腐殖土氣息和草木特有的清香。
腳下是厚厚的落葉層,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陽光艱難地穿透濃密的樹冠,只在林間投下斑駁破碎的光柱,照亮空氣中懸浮飛舞的細小塵埃。
粗壯的樹干上爬滿了深綠的苔蘚和蜿蜒的藤蔓,一些不知名的小蘑菇在樹根處悄悄探出頭。
林硯放慢了腳步,小腦袋微微仰著,像是在感受風的方向。
他腦海中的青銅棋盤溫潤地散發著無形的磁力,如同最靈敏的探測器,無聲地向四周擴散。
這股磁力掠過粗糙的樹皮,拂過濕潤的苔蘚,探入蕨類植物叢生的角落,細細分辨著其中蘊含的微弱生命能量,哪些是常見的草藥,哪些只是普通的野草,哪些又可能蘊含著特殊的藥性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