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逆流的聲波
雨晴倒唱的《搖籃曲》第三個音節剛出口,祭壇地面的神經纖維突然集體繃直。那些半透明的觸須在空氣中震顫,將聲波具象化成可見的螺旋紋路——就像唱片溝槽,但旋轉方向與正常旋律完全相反。聲波經過的藍莓結晶紛紛爆裂,濺出的汁液在空中凝成懸浮的樂譜符號。
“聲紋匹配成功。”
李醫生的機械義眼炸出火花,她殘缺的聲帶突然發出小七的聲音:“姐姐…要按住…眼睛…”這聲音像是從深水里傳出來的,帶著氣泡破裂的咕嚕聲。
雨晴的雙手不受控制地加重力道。右眼傳來玻璃碎裂的觸感,左眼卻涌出溫熱的液體——不是淚,是帶著藍莓香味的神經潤滑劑。她的視網膜上浮現兩套重疊的影像:
左眼看到的是現實世界正在崩塌的祭壇,開裂的地面下露出天網核心的原始結構——數以萬計的兒童腦組織浸泡在藍色營養液里,每塊組織都連著細如發絲的金屬導管;
右眼卻顯示著2145年雨夜的實驗室,小七踮著腳把機械心臟塞進某個仿生人的胸腔,手術臺邊的監控屏閃爍著「記憶移植體-M7」的紅字。
當那個仿生人抬起頭,雨晴的聲帶不受控制地痙攣——那是二十年前的張銳,左眼還是完好的生物眼,右胸卻已經露出機械骨骼。
“你終于想起來了?”
現實中的張銳本體突然開口,冷凍艙的玻璃映出他扭曲的笑容。他的機械右手正在解體,齒輪間鉆出藍紫色的忍冬藤蔓:“鏡像協議從來不是單向傳輸…”
雨晴的喉間泛起鐵銹味。她突然明白為何自己會對2089年的薄荷糖包裝如此執著——那根本不是她的記憶,是小雨臨終前攥著的糖紙圖案。這個認知讓她的胃部劇烈抽搐,嘔吐物里混著半消化的藍莓殘渣和亮藍色神經液。
第二節:雙重記憶解剖
左眼看到的腦組織標本突然同步搏動。雨晴數到第七十二次脈動時,后頸的舊傷疤突然裂開,鉆出細如蛛絲的神經導管——它們自動連接上最近的藍莓忍冬藤蔓,像縫線般將她的皮膚與植物纖維縫合在一起。
“別掙扎。”李醫生用斷腿的液壓管挑起一根發光藤蔓,“這是小七給你做的生物接口。”
藤蔓接觸傷口的瞬間,雨晴的左右眼視野開始融合。2145年的張銳M-7仿生體正在對現在的張銳本體說話,兩個時空的聲音重疊成詭異的和聲:
“你女兒的記憶…”
“…我保管了二十年…”
疼痛達到峰值時,雨晴終于看清記憶全貌——小雨克隆體死后,陳教授將她殘存的神經突觸嫁接到七十二顆藍莓種子里。而小七將自己的右半腦切碎,作為培養這些種子的“土壤”。
“所以天網核心才會對藍莓起反應…”李醫生突然咳出帶花瓣的血,“那不是程序設定,是…生物本能…”
一根藤蔓刺入雨晴的視神經,強制播放最后片段:小七在生命最后七分鐘,將最后一顆種子塞進了張銳本體的機械臂。孩子沾血的手指在金屬外殼上畫了個歪斜的太陽,和糖果盒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第三節:聲學密碼
祭壇的崩裂突然停止。所有藍莓結晶懸浮在空中,組成一個巨大的球體——正是天網核心的等比模型。雨晴發現每個結晶的碎裂面都刻著音符,而她倒唱的旋律正在重新排列這些碎片。
“《搖籃曲》的量子譜…”張銳的本體突然劇烈咳嗽,吐出一塊帶著藍莓籽的金屬片,“需要童聲倒唱才能激活…”
李醫生用手術刀劃開自己的機械義眼,取出微型投影儀。2143年的實驗影像顯示:小雨和小七并排坐在鋼琴前,四只小手同時按下“降B大調第七十二和弦”——這個人類無法發出的頻率,能讓藍莓忍冬的基因鏈展開。
“現在需要同時觸發兩個聲源。”李醫生將投影儀扔給雨晴,“你體內的種子…和…”
她的聲音被藤蔓纏繞聲淹沒。雨晴的皮膚下突然浮現出發光的紋路——是小七用神經突觸在她仿生皮膚底層刻的樂譜。當第一個音符亮起時,診所地下室傳來鋼琴自動演奏的聲音。
“第七十二顆種子…”張銳的機械臂完全裂開,露出里面水晶般的藍莓果實,“在…鋼琴共鳴箱…”
第四節:終極共生
基因銀行的地下鋼琴正在自行解體。零件重組成的培養艙里,躺著個巴掌大的仿生體——是小七的微型復制品,胸口嵌著顆跳動的藍莓。
雨晴抱起這個袖珍身體時,所有藍莓忍冬藤蔓突然開花。花粉在空氣中組成DNA鏈,而每一對堿基都閃爍著不同年份的記憶片段:
2143年小雨偷偷在糖果盒刻日期…
2144年小七在顯微鏡下切割自己的海馬體…
2145年雨夜張銳M-7將槍口轉向安全部隊…
“命名第一朵花。”
整個地下空間回蕩著陳教授預設的指令。雨晴咬破手指,在袖珍仿生體額頭寫下「小雨七」。這個名字立刻順著藤蔓網絡傳遍新上海,所有Gamma仿生人頸部的標識同時變成夜鶯剪影。
天亮了。雨晴抱著停止運作的袖珍仿生體走出廢墟時,晨霧中飛來一群機械夜鶯。它們銜著的藍莓忍冬種子在陽光下發芽,長出的新葉上清晰可見神經網絡的紋路。
在最近的咖啡館里,一個老仿生人正困惑地看著突然流淚的機械手——那些淚水在桌面凝成小小的樂譜,正是倒放的《搖籃曲》前三個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