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不在的第四天。

想她。

就像竇娥的冤屈讓六月飛雪，路明非的思念似乎也感動了天地。

上午還艷陽高照，放學鈴聲剛響，眼看著一片鉛黑色濃云，從東南方向壓迫過來，讓天空短時間里暗了下去。

學生們沒有害怕，反倒一個個化身海燕，期待著風雨能來得更猛烈一些，好多放幾天假。

可馬上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天空亮了一瞬，隨之而來是一聲使胸口發(fā)悶的巨響。

雷聲就像是個信號，雨落下來了，而且沒有任何鋪墊，一開始就是暴雨。

如果雨來得更早些，或許能讓他們提前放學；更晚的話，也能到家后享受這場帶來假期的雨。

不早不遲，偏偏在這時候，可見是個謬種！

帶了雨具的學生還想嘗試，結果剛沖出去沒幾步，就發(fā)現(xiàn)在這種強度的降雨里，雨衣或者傘都只是心理安慰。

水汽無孔不入，即使是呼吸，都讓人感覺自己濕了幾分。

原本守規(guī)矩等在校門外的家長們坐不住了，擔心孩子被淋著，幾個家長帶頭推開鐵門，所有車一起涌了進來。

校長精心保養(yǎng)的草坪被輪胎輾得支離破碎，車橫七豎八停在教學樓前，為了找到自家孩子，所有人都在按喇叭，大聲呼喊著名字。

狂風暴雨里，這一幕像極了救災紀錄片。

路明非站在走廊，望著外面的雨。

他在猶豫要不要沖出去，零走后他又開始了無證駕駛，但跑車停在校外的車庫里。

冒雨跑一段倒不是什么大事，更關鍵的問題在于，這種天氣里低底盤車真的能開嗎？

他記得回去路上有一段低洼區(qū)，如果車壞在半路，還不如冒雨跑回去……

眼看著身邊人一個個少去，到最后校園又變得空蕩蕩了。

雨勢一點也不見減小，反倒在風的裹挾下，連走廊都積起了水。

因為是七月，路明非穿著夏季校服，一件短袖，在驟然降低的氣溫里顯得單薄。

教室里除了他只剩下一個女生。

柳淼淼沒有混血種的體質，凄風苦雨里小臉被凍得發(fā)白。

她走過來，頭發(fā)墜著枚可愛的銀質Hello Kitty發(fā)卡，說話聲音嗡嗡的。

“路明非，一起走吧？雨不會停了，天氣預報里說是臺風，氣象局發(fā)預警了！”

面對她的好意，路明非卻搖了搖頭，“謝謝，我已經不住加州陽光了。”

柳淼淼當然知道他不住，那棟別墅的燈光已經很久沒亮起過了。

“哦……那我先走啦。”柳淼淼背起書包走出教室。

看著天使眼大燈亮起，黑色寶馬在雨中消失，路明非忽然有點后悔，自己是不是該搭順風車的。

不過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他想到了一個人。

準高中生補課的教室在二樓，路明非向上走去，正好遇見了往下走的楚子航。

“師兄能不能帶我一程？”

“明非能搭個車嗎？”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看著對方的錯愕都愣住了。

“最近家長剛好都不在……”路明非撓撓頭發(fā)，說是家長，他心中想到的卻是零。

楚子航點頭，“我也是。”

接著兩人便陷入了沉默。

路明非想的是難道要和師兄在學校里過一晚？

楚子航則是在猶豫要不要給那個男人發(fā)短信。

看了看一旁不時眺望窗外的路明非，他還是下定了決心，摸出手機打字。

“雨下得很大，能來接我一下么？”心中默念確認語氣無誤，他才點擊發(fā)送。

不過十幾秒，回復就到了。

“好呢好呢沒問題！在學校等著，我一會兒就到！”

楚子航刪掉記錄，讓現(xiàn)在的“爸爸”看到不好，做完這一切，才轉頭對路明非說道：“馬上就會有人來接我們了。”

能叫到車卻先來找自己，說明這是師兄不想麻煩的人。

路明非皺了皺眉，雖然想回家，可如果讓師兄為難……

很快他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兩道明亮的光束穿過雨幕，直直照入走廊，接著是低沉的喇叭聲。

一輛純黑色轎車停在教學樓前，經典山形車標，Maybach 62，比奔馳S500還要貴出幾倍。

楚天驕下車，帶著一把巨大黑傘，笑得滿臉開花，殷勤地上前為兒子擋雨。

見到旁邊還有個人，也只是愣了愣神，就招呼著一起上車。

如果只有楚子航自己，見到父親這幅窩囊的樣子一定會生氣，寧肯冒雨也不接過傘。

但路明非也在，要是自己冒雨走，他一定也不會撐傘。

想了想，楚子航還是接受了。

車企為豪車配備的傘確實質量好，在這種風雨中也庇護著三人來到車門前，沒有全身濕透。

楚天驕甚至為他們倆開門，真的像是司機迎接老板。

雖然卑微，但路明非對他卻有些改觀，至少楚叔叔是想要成為一個好父親的。

倒是楚師兄對這種殷勤很不感冒，全程冷著臉。

回到駕駛座，楚天驕還熱情地轉頭打招呼，“是路明非路同學吧，我們見過的。”

說著又遞過來收好的傘，“兒子，把傘插回到車門的洞里。”

“叔叔好，謝謝您帶我一程。”路明非禮貌道謝。

“這有什么，出門在外靠朋友嘛！你是子航的朋友，就是我的……”說到這他卡了一下。

路明非還真怕自己忽然多出個干爹。

打了個哈哈，楚天驕繼續(xù)說道：“是不是有點冷？我把后排座椅加熱打開，舒服得要死！”

確實很舒服，路明非坐的最多的還是跑車，除了引擎轟鳴和敞篷兜風很爽，乘坐體驗實在一般。享受過商務車型，他的購車審美快進到了中年。

“坐穩(wěn)嘍，啟動！”

楚天驕清了清嗓子，開車前還不忘炫耀座駕，“九百萬的車，不用鑰匙，全世界只有三個人的聲音能啟動，我、老板，還有一個你們猜是誰？”

楚子航依然沒有接話。

一但印象改變，路明非甚至覺得這位叔叔有點可愛。

他真的喜歡車，在做自己享受的工作，也許對不起老婆孩子，但確實是因為能力有限。

沒有得到兒子的回答，楚天驕也不惱，繼續(xù)嘮嘮叨叨。

“還好我上午沒去洗車，無接觸式一次八十塊，洗了就扔水里了。”

“這么大的雨，你媽也不知道來接你。”

……

楚師兄不想說話，一直看向窗外。

路明非卻看得很羨慕，他也想在這樣的暴雨天有爸爸來接自己。

無論是什么車，哪怕是輛三輪，也能讓他知道有人會為自己遮風擋雨。

原本還在絮叨的楚天驕忽然神色一頓，透過后視鏡看見，有輛黑車一直遠遠的跟著。

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嬉皮笑臉，瀟灑地轉動方向盤，又超過一輛前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