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戲，一處空曠的房間，只在講臺位置上擺著幾張座位，原本的黑板上方還掛著一副紅色橫幅，上述：劇組《無名之輩》試鏡現場。

“北電的導演都喜歡來中戲挑演員，果然這個傳統還是流傳下來了。”

寧昊對此表示這是基操，趙興提出疑問：

“莊導最多只能算半個吧，不過說不定再過兩年會發個榮譽證書。”

“如果咱們這部戲成了問題就不大，我要是北電領導準會特招莊導當個榮譽師生的。”

說話的是李勝，挑選演員事件重大，光線方面也派來了一個制片人，之后還會一塊跟組，中影倒是啥事沒管，最多會翻翻賬本。

莊乾感受著屋外的冬日陽光透射進來，頗為暖心，看著桌子上疊起來的名單，大概有六十來份資料，怕是大二大三的大部分人都來了。

不過他們今天要挑選的演員也就六個罷了，還有兩個差不多是定好的，競爭還真大啊，也可以說他們一群人是真的出頭了。

“直接開始吧，今天試鏡的人有點多，按名單順序來吧。”

“嗯，我也好好看看中戲學生的成色到底如何！”

趙興精神抖擻，這一天真的來了，別的不說，心里很舒爽，想起前幾天他和中戲主任聯系表示要找幾個演員，對方很是熱情。

表示除了大一新生，學校這一塊沒問題，配合安排現場以及讓老師告知，至于會來多少學生他也不清楚，合作是要看雙方意愿的，而現在，手里的名單說明了一切。

趙興隨后想到一事，輕聲道：

“可惜，李兵兵說不來了，女主角人選少了一個。”

幾人也不意外，寧昊特意瞅了瞅莊乾，嘿了一聲，

“人家背靠華誼呢，本子應當不缺，我們這還需要公開試鏡，更別說咱們的莊導又不愿意犧牲一下，換我我也不來。”

莊乾白了他一眼，他才沒什么興趣私下見李兵兵，兩人素未謀面，難不成還能談談人生不成？

“不和你扯，辦正事吧。”

隨后，李勝的助手便開始了傳喚。

外頭走廊，五六十人各自圍坐。

“唉，四個月前是人家主動上門找咱演，現在卻變成我們一群人爭一個角色，特別是還不知道演誰，世事變遷真他么快！”

張博對著幾個玩得好的同學吐槽著，紋章自然也在一塊，不過他倒挺有志氣的，

“行了，我們這行本來就是這樣的，誰有名氣誰就是大爺，等我出名了哪怕張一謀找我演我也得好好比較一下，要是本子不行或者我不愿意誰來都不好使！”

張博哈哈大笑，這聽著多爽，就該如此，到時候誰是爺還說不定呢！

“哈哈哈，說的對，就是不知道莊乾這次是要找什么樣的演員，就公布了一個影名還得讓咱們猜，真是擺上譜了。”

紋章輕笑一聲，隨口說著：

“大概就是個普通人的故事吧，沒啥難度，我倒挺有信心的，就是怕他一時飄了，本子垃圾，到時候選上了我也得好好掰扯一下，大不了就退嘍。”

他們討論他們的，別人也在各自說話。

這時卻還有三個人說說笑笑也一塊走了進來，頓時引得一群學生議論紛紛，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一些學生當即就顯得很氣憤的樣子，然后噠噠噠地徑直離去，怕是這鏡也直接不試了！

這一行為自然也帶動了其他一些本就只是抱著試試看心思的學生，誰都知道唐焉怎么出名的，現在又簽了王晶花，星途無量，說不定下一個就在他們之間。

于是反復糾結之后，有的選擇等等看，有的也跟隨著離去人的腳步，一塊走出了現場，漸漸穩定之后，竟只剩下了四十余人。

“靠北，合著人家早就選好了主角，只是來咱這挑小配角的啊，還搞這么大陣勢，真他娘的無恥！”

“就是，話不說清楚，浪費大家時間，莊乾，我記住你了，以后你的戲老子一個都不會演！”

離去的人罵罵咧咧，跟著的人也一個接一個地附和，像是找到了集體，但也有人相對成熟一些。

“好像老師說的是自愿報名，只是沒想到競爭這么大，幾乎人都來了。”

“那啥，他們好像也是中戲的，不過畢業了而已，算是咱們學長吧，應該也是試鏡吧，咱們還有機會的。”

然后就聽到了一聲聲嗤笑，

“那也不行，就不能提前說明嗎？啥信息也不給，就給個名字，當我們這里是菜市場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張一謀呢，也搞千里挑一這一套，他配嗎？”

“機會這么多，何必賴在一棵樹上吊死，我就覺得那小子也不過是一次運氣好拍了部票房還行的片子，這次故意不給信息就是本子差勁擔心找不到演員，反正我是不去了，這就是個坑！”

一塊來的三人正是張婧初、緞奕宏以及鄧朝，其中唯獨鄧朝是去年畢業的，其他兩人都是好幾年前就畢業了。

“莊導的戲這么受歡迎呢，和學弟競爭，有點以大欺小的感覺了。”

緞奕宏倒蠻輕松的樣子還主動開著玩笑，事實也是如此，出道好幾年了，他要演戲是不太缺本子的，只是好資源太少，而且也到年邊了，來試一試也無妨。

“應該是角色很多，我女朋友說大概是群戲，反正我是心態放平了，演個配角就行，最好片酬多點。”

鄧朝的話更像是開玩笑，不過卻是真心話，這段時間他家里出了點意外，急需用錢，她女朋友去年都在拍樓燁的一部戲，導致兩人存款都不多。

張婧初其實是競爭最大的，她出道快四年了，今年還主演了顧長衛的《孔雀》，因此怎么也不會選擇在一個剛出頭的青年導演戲里演個配角。

不過制片人主動打電話聯系自然是形象這塊很符合，剩下的無非就是表演這一塊，而她很有信心。

“白百何在嗎，準備一下。”

試鏡開始了。

莊乾看著手中的資料，對一號演員很有印象，記憶中她在《滾蛋吧腫瘤君》中的表演很不錯，形象也比較符合馬嘉祺，就是不知道現在她有幾分水平。

“導演好、制片好，我是大二的白百何，我想試鏡的是女主角。”

莊乾沒說話，趙興自然替他開口，饒有興趣地問道：

“這位同學很有信心嘛，你知道女主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你就這么確定你能演好？”

白百何今天一身連衣白裙，只套了個外套，靚麗是靚麗，但也是真抗凍，她大大方方道：

“趙制片，我不知道，但我想大部分影視劇女主都是在20-30歲之間的吧，那這個年齡段我大部分都能演，我會盡力演好的。”

趙興眼中真有些欣賞了，心中感嘆：中戲學生還真有兩把刷子，第一個就這么自信的。

“莊導怎么說，很有自信，閃光點不少，馬嘉祺雖然是悍婦，但沒出車禍前應該就是她這個樣子的，至少內心深處的尊嚴她應該能立得住的。”

莊乾幾人自然不知道白百何確實是得到一些信息的，幾天演練下來她相信自己機會一定比其他人大！

“白同學，麻煩試一試吧，你是一個癱瘓的患者，在家里無所事事也好，傷春悲秋也罷，反正人生在你看來失望居多，而有一天，一個歹徒突兀地闖進了你的屋子，這時候你會如何？”

試鏡的方式多種多樣，有直接給一段劇本讓演員表演的，也有像莊乾一樣提供一個大概的場景和畫面，然后讓演員進行無實物表演。

白百何心中一定，糖糖果然沒騙她！

“導演，給我兩分鐘。”

演員在設計，主創自然也在悄聲討論。

“演員到哪里都是競爭，我算是理解的更深刻了。”

邢愛娜輕聲說著，寧昊附和一句，“沒這份心思也難走的長遠，這個女生還不錯，挺有明悟的。”

邢愛娜轉頭看了看莊乾，作為女性她更會在意一些細膩的東西，因此道：

“不好說吧，目的太直接了，有時也會討人不喜。”

寧昊想了想，說出自己的觀點：

“小莊是不會在意演員自身性格如何的，他比我還客觀，或者說冷漠，只要能完成他的標準就行。”

邢愛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莊乾確實是給人這樣的感覺。

“導演制片，我好了。”

雖然是多人試鏡，但很顯然莊乾是唯一裁判員，趙興點頭，每個人的視角喜好是不一樣的，像他就欣賞這種主動爭取的演員。

“嗯，開始吧。”

白百何從一旁拖出一個凳子，然后坐了上去，明明沒有靠背，卻能感受到她精氣神的松懈像是將重量放在了靠背上一樣，然后眼神空洞地看向窗外。

基礎功夫很好，無實物表演在讓人看來其實會有些尷尬和奇怪，畢竟表演的情緒通常要通過道具、場景去襯托。

而沒有這些配合自然很干巴，因此就更加考驗演員的心理和聯想能力，只有自己心里相信才能讓別人也感受到。

莊乾朝著地面丟出一支筆，制造出動靜，提示歹徒闖進了屋子。

白百何一時被驚嚇到，但她沒忘記自己身子動不了，只能通過眼神游離不安，腦袋也順著聲音的方向緩緩轉動著，但剛轉沒一會就硬生生停下，然后閉上眼睛胸膛也逐步起伏著，像是在平復喘息。

……

“導演制片好，我是緞奕宏，《我的青春期》我看了，導演對遺憾有特別的解讀，其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李春霞問趙閃閃他到底想要甚的時候，趙閃閃茫然回答‘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甚’，這個時候我挺感慨的。”

緞奕宏開口，他的神情可比前面來的一些學生們自在多了，他們要么緊張要么急切的，而他顯然是經驗十足。

“謝謝，你是觀眾你最大。”

莊乾笑了笑，然后直接道：“緞哥，我想讓你試試胡廣生這個角色，可能和你之前接的戲有點不同，這里有一段簡短的劇情你先試一下。”

緞奕宏接過，紙上的內容確實很簡單，一共也沒幾句臺詞，但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的情緒。

“所以我演的是個被警察抓的壞人，然后與同伴爭吵起了內訌，最后分道揚鑣？”

莊乾點點頭，“差不多，不過沒那么嚴重，先試試吧，我給你搭戲。”

緞奕宏點頭，心底不斷琢磨著，看上去難度不大，但要在有限的設定中做出精彩的發揮才行。

兩分鐘后，準備就緒。

莊乾上前直接生氣的推了一把緞奕宏，“你做啥子嘛你？！”

山城方言？

緞奕宏聽過，也挺好學的，但半生不熟的還不如不用，便依舊用普通話，極為失望、怒其不爭地指了指莊乾的胸膛，“李大頭，你腦子里裝的是屎嗎？”

然后又指向窗外，眼神死死盯著莊乾，語氣措措有詞，“你好好看看，外面全是警察，你那個姘頭早不找你晚不找你偏偏這時候找你，還打算和你回鄉下結婚？！”

莊乾像是被堵的話都說不出來，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句：“這個就是愛情！”

緞奕宏嗤笑一聲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我愛你嗎麻花精！”

……

“朝，到你了。”

緞奕宏拍了拍鄧朝的肩膀，“放輕松點。”

“沒事，我心態好。”

鄧朝笑著揮揮手走向教室。

張婧初見他神情輕松的樣子，便問道：“緞哥，妥了？”

緞奕宏也不隱瞞，“剛開始沒看到具體本子，演的不夠全面，我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應該是個不錯的故事。”

張婧初明悟，看來確實是妥了，

“恭喜了。”

“嗯，祝你順利。”

緞奕宏試鏡結束，打算逛逛中戲再回去，也有些年沒回來了，不過這時鄧朝就走了出來，進出還沒兩分鐘。

“緞哥，要去哪啊，一塊？”

見鄧朝語氣自然，緞奕宏反應過來，“恭喜，正好你畢業晚，帶我走一走學校，改變好像挺大的。”

鄧朝表示沒問題，不過下一個人正是張婧初，她笑了笑：“不介意再等等我吧？”

“哈哈，希望咱們三都有所獲。”

……

張婧初一身綠色大衣走了進來，扎起一個馬尾垂落在肩，看上去很是樸素的臉蛋，脆弱的像能折斷的頸骨線條，卻有一雙銳利的眼神，混雜著知性和野性，如同一株生長在懸崖邊的蘭花。

莊乾暗自點頭，她在大熒幕里會很好看，因為這種矛盾感會讓她演的角色充滿張力，這是一種天賦。

顧長衛、老謀子這些人挑選演員的標準就是這般，額骨偏高、下顎骨分明、側臉對視的時候可以形成陰影，在狹小的空間下這種臉孔會讓人感覺更加立體和神秘，若是換成圓臉或者方臉便會很怪異，再加上特寫，缺陷就會全部暴露出來。

“導演制片好，婧初見過各位。”

莊乾點點頭，心中在對比她與白百何，論形象氣質張婧初會好一些，但白百何的表演并不賴，像是演過癱瘓角色一般，看上去還蠻自然的，除了有些地方不到位，但也是因為沒有得到劇本的原因。

“張小姐，演一段潑婦罵街的戲可以嗎？”

張婧初心中有些奇怪，但只是問道：“導演，憑空演嗎，臺詞也是我自由發揮嗎？”

莊乾將劇本的一小部分情節簡單說了出來，

“你的親哥哥因為醉酒導致你全身癱瘓，只有腦袋能動，但他也一直深陷愧疚之中，慢慢的，你心底或許已經原諒了他，但嘴上過不了關，因此他每來一次你就咒罵他一次，今天，他再次敲門了，因為你屋里藏著兩個劫匪，不想讓他進來。”

張婧初若有所思，腦海里已經有好幾段畫面了，點頭道：

“明白，給我一分鐘就好。”

……

“走吧，真他娘的浪費時間，憑啥聶鑫和王雷能選上，還有標準嗎，真是睜眼瞎！”

試鏡結束，很多學生都只是當個練習，但也有心胸狹隘的人忿忿不平，因為平時成績沒他們好的人卻被選上了，而他們只是過了一下場，卻等了這么久時間。

張博罵罵咧咧，紋章冷笑一聲，“算了，一個配角而已，老子還看不上呢，別等我紅起來！”

紋章想到剛剛的試鏡現場，自認為表現很不錯，卻一點收獲也沒有，以為是當初拒絕莊乾導致這次故意淘汰自己，小肚雞腸的人看一件事的視角與他看別人是一樣的。

沒選上他們的原因只是單純別人排在他們前面而已。

莊乾陷入思考中，其他該選擇的都有了定數，唯獨女主角他還在考慮中，腦海想著兩人各自的表演，白百何偏向于隱忍的克制，稍限于常態。

張婧初的罵人很有沖擊力，到時畫面感必然不錯，白百何的形象會讓影片偏向暖一點的色調，而張婧初卻會自然地帶著一股壓抑。

莊乾想的是，《無名之輩》里該有的喜劇和崩潰的畫面都不少，那現在就是在選擇該往哪一方多偏一點的問題。

“莊導怎么說？”

趙興問道，但并未提出自己的想法，他看的出來莊乾在權衡利弊。

良久，莊乾還是做好了決定。

“張婧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