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老狐貍的決斷
書名: 重生198X:智啟時代作者名: 冬夜的螢火蟲本章字數: 3068字更新時間: 2025-07-14 08:30:30
鐵皮門在身后合攏,那聲輕微的“咔嗒”像是一把鎖,將陳景明留在了門外那個廢鐵與月光的世界,也鎖住了這間密室里唯一的外來氣息。
洞穴般的辦公室重歸死寂。
劉福貴依舊坐在那張巨大的老板桌后,如同一尊生鐵澆筑的雕像,紋絲不動。昏黃的燈光掙扎著,將他魁梧身形的輪廓描出一道模糊的金邊,卻無力照亮他那張隱在陰影中的臉。空氣中,劣質煙草的焦味和鐵銹的腥氣重新混合、發酵,變得愈發濃郁、壓抑。
他沒有動,甚至連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到難以察覺。
但他的大腦,這臺在江城地下世界里高速運轉了半輩子的精密機器,卻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進行著復盤和推演。
陳景明的匯報,每一個字,每一個模仿的語調,每一個描繪的表情,都像是一幀幀的幻燈片,在他腦海里反復播放。
“一個對錢不感興趣的半大小子?”
這個念頭,像一根扎進肉里的鋼刺,讓他渾身不自在。他劉福貴在這片土地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從一個收破爛的,到如今這個金屬王國的無冕之王,見過的人比陳景明吃過的鹽都多。三教九流,王侯乞丐,他什么人沒打過交道?
他見過視財如命的賭徒,見過故作清高的文人,見過嘴上喊著主義、背地里男盜女娼的干部,也見過為了幾毛錢能打破頭的鄰里。
但他從未見過一個真正不愛錢的人。
“不,不對。不是不愛錢,是‘鄙視’錢。”他糾正著自己的思路,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劃過,像是在觸摸一塊看不見的璞玉,“鄙視,是因為他有更愛的東西。”
陳景明那張充滿自信的臉再次浮現在他眼前。
“他說,那小子看他的眼神,是偶像破滅的失望和可憐?”
這句描述,比之前所有添油加醋的模仿都更讓劉福貴在意。他能想象出那種眼神。那是純粹的、不含雜質的、屬于某種信徒的眼神。當信徒發現他敬仰的神明,居然也和凡人一樣貪戀俗物時,流露出的,正是這種混雜著震驚、幻滅與悲憫的眼神。
一個演員,無論演技多高,都很難偽裝出這種眼神。因為這種眼神的背后,需要一個完整且堅固的信仰體系來支撐。
“那小子的信仰……就是那些故紙堆?”
劉福貴緩緩地靠在椅背上,身體的重量讓老舊的木椅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他開始將所有的線索,像整理一堆雜亂的廢銅爛鐵般,分門別類,重新拼接。
第一塊碎片,來自茶館里那個大嘴巴錢衛東。
“一中出了個怪才,從古書里翻出了寶貝……”當時他只當是個酒后笑談,但“古書”和“寶貝”這兩個詞,像兩顆火星,點燃了他心底最深處的引線。
第二塊碎片,來自他派出去的那些無孔不入的“耳朵”。
“陸揚,高二學生,父親是機床廠的老實工人,母親是家庭主婦,家境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這小子之前的成績,簡直一塌糊涂,是老師眼里的老大難。可就在最近這幾個月,成績突然坐火箭一樣往上躥,次次考試名列前茅。”
“鄰居說,這孩子最近變得沉默寡言,不愛出門,整天悶在屋里看書,像是變了個人,眼神都比以前深了。”
這些信息,初看起來,充滿了矛盾。一個不學無術的差生,如何能在短短數月內脫胎換骨?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又怎么會突然變得“深沉”?
這些矛盾,就像一堆看似毫無關聯的廢舊零件,每一個都奇形怪狀,無法匹配。
但現在,陳景明帶回了第三塊,也是最關鍵的一塊碎片。
“一個對歷史和學術榮譽有著病態偏執的天才書呆子。”
當劉福貴將這塊形狀怪異的“核心零件”放進那堆雜亂的矛盾中時,奇跡發生了。
“咔噠。”
一聲清脆的、只存在于他腦海中的咬合聲響起。
所有的矛盾,瞬間消失了。
一個完美的邏輯閉環,形成了。
“原來如此……”劉福貴幾乎要為自己的這個發現而發出一聲贊嘆。
為什么成績突然變好?因為他從那本古書里找到了自己的“信仰”!一個沉浸在解謎和考證中的“天才”,當他把所有的智商都投入到學習中時,成為學霸,不是理所當然嗎?
為什么會變得沉默寡言,眼神深沉?因為他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了那個“下關渡遺址”的秘密里!他的世界,已經和同齡人不同了。當別的孩子還在想著打球、看姑娘的時候,他思考的是填補兩百年的地方志空白!這種人,在凡人眼里,可不就是“怪”和“深沉”嗎?
至于錢衛東的八卦,更是順理成章。一個沉浸在巨大發現中的少年,怎么可能藏得住那份激動?在同學面前吹噓幾句,再正常不過了。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不合理,都在“天才書呆子”這個人設下,變得天衣無縫,合情合理。
劉福貴感到一種久違的興奮,就像一個經驗老到的鎖匠,面對一把結構復雜、無人能解的古鎖,在經過無數次試探后,終于找到了那把獨一無二的鑰匙。
他甚至開始有些“欣賞”那個叫陸揚的小子了。
“是個純粹的家伙。這年頭,這么純粹的人,可比黃金稀罕多了。”
他自言自語著,但這份欣賞的背后,是更加冰冷刺骨的算計。
純粹,意味著簡單。
簡單,意味著容易控制。
容易控制,意味著低風險。
而那份藏在亂葬崗下的“寶貝”,則意味著無法估量的高回報。
低風險,高回報。
這六個字,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劉福貴心中那座名為“謹慎”的天平上。天平劇烈地晃動起來,最終,代表著“貪婪”的那一端,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態,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緩緩地伸出手,打開了老板桌最下層那個帶鎖的抽屜。抽屜里沒有賬本,沒有現金,只有一個用紅布包裹著的、四四方方的硬物。
他將紅布一層層揭開,露出一塊暗淡無光的青銅殘片。殘片上布滿了銅綠,只有邊緣處,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如同蝌蚪般的古老紋路。
這是他二十年前,從一個快餓死的盜墓賊手里,用兩個饅頭換來的。那個盜墓賊臨死前,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抓著他的手,反反復復只說一句話:“下關渡……有大墓……”
二十年來,他找過無數次,翻遍了城南的每一寸土地,卻始終一無所獲。“下關渡”這個名字,就像一個魔咒,成了他心中一個無法實現的執念。
直到今天。
他的手指粗暴地摩挲著那冰冷的青銅殘片,指尖的觸感和腦海中陳景明模仿的、那少年激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下關渡’的遺址,全世界就這一個啊!”
“對……就這一個……”劉福貴低聲重復著,他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雙眼在黑暗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他不能再等了。
也不能再讓陳景明這種自作聰明的家伙去辦了。
陳景明能看透那小子是書呆子,但看不透這書呆子背后真正的價值。他只會用“金銀財寶”這種粗鄙的字眼去試探,這只會引起那小子的反感和警惕。
對付這種“純粹”的人,必須用更“純粹”的辦法。
劉福貴腦中開始飛速構建一個全新的計劃,一個為他自己量身定做的計劃。
他不能是“老板”,不能是“收破爛的”,甚至不能是“文化干部”。
他要做一個……“伯樂”。
一個欣賞少年才華、痛心其才華被埋沒、愿意傾盡所有去幫助他實現“學術理想”的……長輩。
一個慷慨的、不求回報的、同樣對歷史文化充滿敬意的……贊助人!
他要親自出馬,用最真誠的態度,最懇切的言辭,去“感化”那個少年。他要告訴他,他的發現有多么偉大,而他劉福貴,愿意為這份偉大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他可以出錢,可以出人,可以解決一切學校和家庭的阻力,只為了讓“下關渡遺址”這個偉大的名字,重見天日。
他要讓那小子,心甘情愿地,將他當成唯一的知己,唯一的依靠。
他要讓他,親手將那把“完美的鑰匙”,恭恭敬敬地,交到自己手上。
想到這里,劉福貴再也無法抑制住內心的狂喜。
他緩緩地將那塊青銅殘片重新用紅布包好,放回抽屜,上鎖。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走到了辦公室唯一的窗戶前。
窗戶上糊著厚厚的報紙,只在角落里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他湊過去,透過那道縫隙,望向外面那片被慘白月光籠罩的鋼鐵墳場。
夜風吹過,廢舊的鐵皮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在他聽來,那不再是鬼魅的嗚咽,而是金幣和銀元碰撞時發出的、全世界最美妙的交響樂。
黑暗中,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嘴角緩緩地、一寸寸地向上咧開,最終,形成了一個無聲的、冰冷的、充滿了無盡貪婪的笑容。
老狐貍,要親自出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