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玄站在靜心廬門口，深吸了一口后山清晨格外清冽的空氣，心里卻如同揣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

要去見玄塵老道長了。

雖然清風(fēng)小道童說了，觀主那邊自有安排，讓他只管去報道。

但一想到昨天玄塵老道長那副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的兇惡模樣，李玄這心里還是有點發(fā)怵。

那位爺，可不是什么善茬，脾氣又臭又硬！

觀主的安排……到底靠不靠譜啊？

萬一人家老道長不買賬，直接把自己打斷腿扔下山去怎么辦？

到時候，別說貢獻點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媽的，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為了貢獻點，為了靈砂，為了更強的實力，拼了！”

李玄一咬牙，給自己壯了壯膽，邁開步子，朝著藏經(jīng)閣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盡量低著頭，目不斜視，生怕遇到什么認(rèn)識的弟子，或者，更怕遇到那位神出鬼沒的清虛觀主。

他現(xiàn)在感覺，這青羊觀里，簡直是步步驚心。

好不容易來到了藏經(jīng)閣一層側(cè)面的綴補室門口，看著那扇緊閉的小門，李玄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門后有股熟悉的氣息，玄塵老道長在里面。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李玄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恭敬。

還帶著那么一絲絲恰到好處的悔過之意。

然后，他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篤篤篤。”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yīng)。

李玄硬著頭皮，又敲了敲。

“誰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吵，不知道老道我正忙著嗎？”

一個極其不耐煩的、蒼老的聲音從門后傳來，正是玄塵老道長。

李玄心里咯噔一下，趕緊陪著笑臉，隔著門喊道：“玄塵師叔，是弟子李玄，前來……前來報道。”

門內(nèi)沉默了片刻。

隨即，傳來一聲重重的冷哼。

“哼，你小子還敢來？”

吱呀——

門被猛地拉開。

玄塵老道長陰沉著一張老臉，堵在門口，花白的眉毛擰成了疙瘩。

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盯著李玄，仿佛要在他身上戳出幾個窟窿來。

“貧道的話，你小子是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嗎，不是讓你滾回你的靜心廬，沒有貧道的允許，不準(zhǔn)再踏入此地半步嗎？”

“怎么，這才過了多久，就把貧道的話給忘了？”

老道長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李玄臉上了。

旁邊兩個正在埋頭干活的外門弟子，更是嚇得連頭都不敢抬，恨不得把腦袋埋進桌子里去。

完了，看來觀主的安排……

好像不怎么管用啊。

李玄心里拔涼拔涼的，但臉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反而噗通一聲，直接跪下了。

“師叔息怒，師叔息怒啊！”

李玄臉上立刻露出了無比惶恐和愧疚的表情，就差沒擠出幾滴眼淚了。

“弟子知錯了，弟子真的知錯了！”

“前日弟子魯莽無知，引動那兇物，差點釀成滔天大禍。”

“還累及師叔您親自出手相救，弟子這兩日閉門思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心中實在是萬分惶恐，萬分愧疚啊！”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抬眼觀察老道長的臉色。

嗯，好像沒那么黑了。

有門，繼續(xù)演！

“弟子……弟子思來想去，覺得不能就這么算了，弟子有罪，弟子必須將功補過！”

李玄語氣無比誠懇。

“弟子之前在外事堂，已經(jīng)接下了這修復(fù)古籍的任務(wù)。”

“這是弟子唯一能為觀中、為師叔您稍稍彌補過失的機會了。”

“所以弟子今日才斗膽前來！懇請師叔看在弟子一片赤誠、真心悔過的份上，再給弟子一個機會吧。”

“讓弟子留在這里，完成修復(fù)任務(wù)，哪怕不給貢獻點也行，只要能讓弟子為之前的過錯贖罪，弟子就心滿意足了。”

他這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姿態(tài)低到了塵埃里，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犯了錯、但勇于承擔(dān)、迫切想要彌補過失的好孩子形象。

玄塵老道長聽完，那張一直緊繃的老臉，似乎真的松動了一點點。

他盯著李玄看了半晌，眼神閃爍不定，似乎在權(quán)衡著什么。

李玄心里緊張得要死，大氣都不敢喘。

成敗……在此一舉了！

終于。

玄塵老道長重重地、極其不情愿地哼了一聲。

“哼，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

他沒好氣地一甩袖子，側(cè)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語氣依舊惡劣：

“罷了，罷了，看在你還有幾分用處的份上，也罷……”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語氣頓了頓，眼神復(fù)雜地看了李玄一眼，才接著說道：

“也罷，既然……咳咳……既然你有這份心，貧道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成了！

李玄心中狂喜。

但臉上依舊保持著感激涕零的表情：“多謝師叔，多謝師叔，弟子一定……”

“行了行了，少廢話！”

玄塵老道長不耐煩地打斷他，“趕緊滾進來干活，別杵在門口礙眼！”

“是是是！”

李玄如蒙大赦，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溜進了綴補室。

他能感覺到，玄塵老道長那帶著審視和不滿的目光，一直跟在自己背后。

看來，觀主的安排還是起了作用。

只是這位老道長心里不爽，故意給自己來了個下馬威而已。

李玄走到自己之前那張桌子旁，看著上面還剩下的幾卷待修復(fù)的普通典籍，正準(zhǔn)備開工……

“等等！”

玄塵老道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李玄心里咯噔一下，又怎么了？

只見老道長走到旁邊一個落滿了灰塵的架子前，從最底下抽出了一卷……

看起來比之前那些都要破、都要爛的卷軸。

這卷軸的材質(zhì)很奇特，不是紙，也不是竹簡，更不是昨天那張黑色獸皮。

而像是某種極其纖薄、泛著淡淡銀輝的金屬。

卷軸表面布滿了銹跡和劃痕，邊緣也殘缺不全，上面鐫刻著許多極其細(xì)密、極其復(fù)雜的線條，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文字或圖案。

“喏！”

老道長將這卷奇特的金屬卷軸，直接丟到了李玄的桌子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之前那些簡單的，你小子修復(fù)得倒還湊合。”

老道長抱著胳膊，斜睨著李玄，語氣不善地說道。

“這個，是前些日子，貧道從三樓庫房一個被遺忘的角落里翻出來的。”

“觀里沒人認(rèn)得它的來歷，也沒人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玩意兒，更別說修復(fù)了！”

“你小子不是能耐嗎，不是要將功補過嗎？”

老道長冷笑一聲，“行，這個就交給你了，我看看你這兩天閉門思過，手上功夫到底有沒有長進。”

“給你三日時間！”

老道長伸出三根手指，“你要是能把它修復(fù)個七成以上。”

“之前你引動那劍圖的事情，貧道就既往不咎，這修復(fù)古籍的任務(wù)，你也繼續(xù)做下去。”

“可要是你做不到……”

老道長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哼，那就證明你小子就是個只會耍嘴皮子的廢物！”

“趁早給我卷鋪蓋滾蛋，到時候，就算觀主他老人家再替你說話，貧道也絕不留你！”

李玄：“……”

他看著桌上那卷散發(fā)著古老、神秘、甚至帶著一絲微弱空間波動的金屬卷軸。

又看了看玄塵老道長那明顯是故意刁難的表情……

心里，有一萬句MMP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這老頭果然是記仇啊。

這是赤裸裸的報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