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絲微弱卻重若泰山的法力增長帶來的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從張志玄的心頭抽離，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般洶涌而至的疲憊。并非僅僅是身體上的虛脫，更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近乎枯竭的空虛感。
“呼……哈……”他癱坐在冰涼的地面上，胸膛依舊在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著破舊的風箱，發出嘶啞的聲響。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無數只蜜蜂在腦子里筑巢。木屋內的陳設，那張簡陋的木床，那張掉漆的桌子，甚至連透過窗欞灑進來的熹微晨光，都在他眼中扭曲、旋轉，如同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張志玄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干裂的唇角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腥味。喜悅的余燼仍在心底閃爍著微弱的火星，但已不足以驅散籠罩全身的寒意與倦怠。“道書……可行！我的路……沒有斷！”
然而，成功的代價，此刻正如同最嚴苛的賬房先生，毫不留情地向他索取著報酬。
“神魂……好痛……”他下意識地用手按住額頭，那里仿佛被一根燒紅的鐵釬狠狠刺入，然后還在不斷攪動。每一次心跳，都帶動著太陽穴突突地跳痛，仿佛隨時會炸裂開來。“原來……催動道書進行推演……消耗如此之大……”
他此刻才真正體會到，之前在識海中“借用”道書之力，觀看那“內景圖”，并引導其進行“優化推演”，是怎樣一種驚人的透支。那不僅僅是精神力的集中，更像是將自己的神魂本源，暫時借給了那神秘道書作為運轉的“燃料”。若非他及時憑借強大的求生意志強行切斷聯系，后果不堪設想。
“那路線圖……”他猛地一個激靈，強行驅散腦中的昏沉，拼命回憶著烙印在靈魂深處的那份“優化草圖”。“模糊了……比剛才在內景中看到的……模糊了至少七八成！”
一種巨大的恐慌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那份“草圖”雖然簡陋、粗糙，甚至可以說是“漏洞百出”，但那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是他在絕望深淵中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如果連這份記憶都保不住……
“不！不行！”張志玄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必須記住！每一個細節……哪怕是模糊的輪廓……都不能忘！”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播放”那份殘缺的記憶。那些迂回的路徑，那些需要刻意減速的節點，那些避開“紅點”的笨拙繞行……每一個片段都如同破碎的琉璃，閃爍著微光，卻又難以拼湊完整。
“太勉強了……”他苦澀地認識到，“強行記憶的效果……終究有限。而且……我現在這種狀態……根本無法保證記憶的穩定……”
神魂的過度損耗，讓他感覺自己的思維都變得遲鈍起來，記憶力更是大幅下降。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不想辦法恢復，這份珍貴無比的“草圖”記憶，很可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或者下一次精神波動，而徹底消散！
“必須休息！”一個無比清晰、無比強烈的念頭，如同警鐘般在他腦海中轟然敲響。“立刻！馬上！深度休養！”
他很清楚修仙者的根基意味著什么。神魂乃是根本中的根本。這次透支如此嚴重，若不及時彌補，輕則留下難以根治的隱患，影響日后修行，重則……可能直接損傷根基，讓他剛剛看到的一線曙光徹底化為泡影！甚至可能，連這具身體的生機都會被拖垮！
“不能……不能讓希望剛出現就破滅……”張志玄掙扎著，用手臂撐著地面，試圖站起來。
這個簡單的動作，此刻卻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雙腿如同灌了鉛般沉重，每一次肌肉的發力，都牽扯著無數酸痛的神經，讓他忍不住倒吸冷氣。身體內部仿佛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個虛弱的軀殼。
“站起來……”他低吼著，額頭上青筋暴起，牙關緊咬，“我……還能動！”
求生的本能，對未來的渴望，對那微弱曙光的執著，支撐著他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體。他扶著墻壁，一步一挪，走向角落里那個用來儲水的破舊木桶。
冰涼的井水潑在臉上，讓他混沌的意識稍微清醒了幾分。他胡亂地擦了把臉，又用手指沾水，簡單地漱了漱口，試圖驅散口中的血腥味和干澀感。做完這一切，他感覺自己仿佛又跑完了一場馬拉松，虛弱得連站立都變得困難。
“床……”他的目光投向那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那里此刻仿佛是世界上最誘人的港灣。
他再也支撐不住，幾乎是撲倒在了床上。堅硬的床板硌得他骨頭生疼，但他已經完全顧不上了。一股無法抗拒的黑暗浪潮，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溫柔而又霸道地包裹住他的意識。
那份初試成功帶來的激動，那份對未來的憧憬，甚至是對“優化草圖”記憶模糊的擔憂，在這一刻，都被那深沉無匹的倦意徹底淹沒。他的眼皮重如千鈞，緩緩合攏。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他最后一個念頭是：“必須……恢復……只有恢復了……才有……未來……”
木屋內重新恢復了寂靜，只剩下少年均勻而深沉的呼吸聲。窗外的天光逐漸亮起，將屋內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然而，這象征著希望與生機的晨光，卻似乎無法穿透那籠罩在張志玄身上的、濃重如墨的疲憊。
他睡得很沉，很沉，仿佛要將這十幾年來積攢的所有疲憊與絕望，連同這次催動道書帶來的巨大消耗，都在這場深沉的休眠中，徹底償還、彌補。
那識海深處的神秘道書，此刻也徹底沉寂下去，散發出的微光幾乎微不可察，仿佛也在默默積蓄著力量，等待著下一次被喚醒的時刻。
微光難掩倦意深，少年在絕望邊緣搏出的一線生機之后，首先迎來的，并非是高歌猛進，而是必須付出的代價——一場徹底的、仿佛要將靈魂都沉浸其中的深度休養。這是他踏上新路途的第一道考驗，也是必須邁過的門檻。只有安然度過這次消耗，那微弱的曙光，才有可能真正變成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