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玲躺在炕上，卻沒有絲毫睡意。

就在她快要迷糊過去的時候，院子外似乎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響動。

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在走動。

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那片剛剛被翻出來的自留地角落。

王志玲猛地睜開雙眸，一道寒光閃過，悄無聲息地披衣下床。

她摸到窗邊，借著窗欞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月光，瞇眼細瞧。

一個鬼祟的人影正貓著腰，在那片剛翻好的地壟上扒拉著什么。

月光勾勒出那人影的輪廓，雖然模糊，但王志玲還是一眼認出——赫然是賊心不死的趙寡婦！

她竟然還敢來！

王志玲胸中一股冷意升騰，卻沒有當場發作。

她悄無聲息地退回到炕上，躺下，腦中卻已飛快地盤算起來。

對付這種人，硬碰硬不如釜底抽薪。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王志玲就起了床。

她走到院子里，伸了個懶腰，然后故意提高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某些豎著耳朵偷聽的人。

“哎喲，昨晚做了個怪夢，夢見咱們這塊地角的土地爺顯靈了！”

她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東廂房，也飄過了低矮的院墻。

“土地爺說啊，這塊地是他老人家的寶地，有靈性著呢！以后種啥都能長得好！”

“還說，誰要是敢對這塊地動了歪心思，或者偷摸著搞破壞，那可是要遭報應的！”

王志玲頓了頓，加重了語氣：“輕則爛手爛腳，走道都打晃，重則嘛……可就要禍及子孫后代咯！”

正在灶房燒火的李娟聽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火鉗都差點掉進灶膛。

王志玲沒理會她，繼續說道：“建業啊，你去砍幾根小木棍，找點紅紙，我畫幾個符，插在地頭，請土地爺保佑保佑。”

王建業從屋里出來，聽得云里霧里，但還是應了一聲。

不多時，王志玲就用鍋底灰和著水，在幾張粗糙的黃紙上隨手畫了些彎彎曲曲、誰也看不懂的“符咒”，讓王建業恭恭敬敬地綁在木棍上，插在了自留地的四角。

那歪歪扭扭的線條，配上王志玲煞有介事的表情，倒真有幾分神秘莫測的意味。

李娟看著那幾根插在地頭的“符咒木棍”，再聯想婆婆早上那番話，只覺得后背涼颼颼的。

她本就有些信這個，此刻更是嚇得臉色有些發白，對這個婆婆的敬畏之心又深了一層。

她暗自慶幸，幸虧自己沒對那塊地動過什么歪腦筋。

院墻外，趙寡婦果然如王志玲所料，正支棱著耳朵偷聽。

她昨天夜里去扒拉那塊地，其實也沒找到什么，就是心里不忿，想看看王老太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此刻聽到王志玲那番“土地爺顯靈”、“報應”、“禍及子孫”的話，本就做賊心虛的她，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聯想到自己最近確實諸事不順，不是走路崴了腳，就是吃飯噎了喉嚨，更是疑神疑鬼起來。

那幾個畫著鬼畫符的木棍，在她眼里也變得猙獰可怖。

趙寡婦魂不守舍地回了家，越想越怕，從此再也不敢靠近王家那塊自留地半步，生怕真沾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王志玲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安定下來。

這下，那塊地的安全暫時是保住了。

接下來，就是去鄰村尋找那位古先生，弄到種子的事情了。

她回到屋里，從炕席底下那個隱蔽的破洞里，摸出那個用布層層包裹的小包。

她仔細數了數里面的錢票，從中取出幾張毛票，湊了大概七八毛錢，又拿出了那張珍貴的糖票。

空手上門求人辦事，在這個年頭是行不通的。

紅糖是稀罕物，如果能再弄到點酒，就更有誠意了。

“建業，”王志玲把王建業叫到跟前，“你去屯子里相熟的人家問問，看能不能換點粗糧回來，家里快揭不開鍋了。”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順便打聽打聽，誰家有不用票的土燒酒，能弄到一點最好。”

這是在給他派活，也是在考驗他如今的辦事能力和是否真的聽話。

王建業如今對這個娘是又敬又怕，不敢有絲毫違逆，悶聲點了點頭，拿了個布袋就出門了。

過了一個多時辰，王建業回來了，布袋里裝了小半袋子苞米面和幾個紅薯，手里還真提溜著一個小小的黑釉土陶瓶。

“娘，換了些粗糧，”他有些憨氣地開口，“酒……酒也問到了，是村東頭王三叔家自己偷偷釀的，勁兒大，就是要的價錢高了點。”

王志玲接過那小土陶瓶，打開聞了聞，一股辛辣刺鼻的酒氣沖出來，確實是劣質的土燒酒，但有總比沒有強。

她對王建業的表現，還算有幾分滿意。

這大兒子，總算不是個完全的廢物點心。

“行，知道了。”她淡淡應了一聲，將酒收了起來。

夜深人靜，王志玲躺在炕上，思索著明日去鄰村的細節。

就在這時，她腦中那道奇異的金色光芒再次一閃。

【古先生性喜清靜，厭惡油滑之人。舊時曾因一株罕見蘭草與人結下過不小的怨隙。】

又是一道清晰的信息。

王志玲心中一動，將這條信息牢牢記下。

看來，這位古先生還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將那幾毛錢、糖票和那小瓶土燒酒用一塊干凈的舊布小心翼翼地包好，又從箱底翻出一塊半舊的藍印花布，準備到時候用來包裹種子。

臨行前夜，她特意將李娟叫到面前，神情嚴肅。

“我明天要出趟遠門，快則一天，慢則兩三天才能回來。”

“我不在家這幾日，你看好家，尤其是院角那塊地，要是出了半點差池，我回來唯你是問！”

李娟被她那銳利如刀的視線一掃，只覺得頭皮發麻，連忙點頭如搗蒜：“娘，您放心，我一定看好，保證耗子都溜不進去一只！”

村子里，關于王家老太太“請了土地爺鎮宅”、“畫符驅邪”的傳聞，經過幾天的發酵，愈演愈烈，給王志玲平添了幾分神秘又不好惹的色彩。

那些平日里愛嚼舌根的婦人，如今見了王家人，也都收斂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