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多想,洛安寧將毒藥瓶藏在了床邊上一個衣柜里,將它放在最里面的角落,用衣服遮在上面。
藏好瓶子,她打算找件衣服換一下,她不可能穿著喜服出去。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地上,那里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套白色裙衫。她走近一看,是一套素雅的白色喪服,上面繡著淡雅的云紋,應該是為蕭云霜準備的喪服。
只是,裙衫上布滿了雜亂的腳印,還隱約可見幾道明顯的踩踏痕跡,顯然是蕭云霜在情緒激動之下,將它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甚至還不解氣地踩了幾腳。
洛安寧將那套裙衫撿起來,輕輕地抖了抖,又用手拍了拍上面的腳印。
好在,蕭云霜的腳底并不臟,經過一番拍打,衣裳也漸漸變得潔凈。
隨后,她來到床邊上的屏風后面,脫下了身上繁重的喜服,換上了那套白色的喪服。
換好衣服后,她又來到梳妝臺前,扶起了梳妝凳,將上面的鏡子碎片等雜物倒掉,放下后,緩緩地坐在上面。
破碎鏡中的她,擁有著一張精美絕倫的臉,柳眼梅腮,眼波流轉令人春心動。
她不由自主地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心中感慨萬千。
洛安寧是見過蕭云霜的,這一年里,蕭云霜曾到過侯府兩次。每次來,都要讓她們恭敬地站在一旁,聽她訓話。
那時的蕭云霜,是何等的趾高氣揚,何等的不可一世。
這時,門外又響起了一道尖銳的喊叫,洛安寧站起身,撫平了腰間的褶皺,繞過地上的粉末、各種首飾等,朝著門口而去。
“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什么用?你們主子靈柩回府,竟然連個出迎的都沒有,都是一群死人嗎?”
魏淑賢站在芙蘭院中間,右手拄著一根黑木鑲金玉的拐杖,特意提高了音調,對著洛安寧所在的廂房咆哮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臉上卻也不見一點傷心。
芙蘭院的奴仆們跪得整整齊齊,卻無一不低著頭,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站在魏淑賢身后的梁惜萍,長著一副刻薄相,扭著微胖的身子,走上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既有譏諷也有得意。
梁惜萍緩緩開口,聲音雖輕柔,卻字字如刀,直刺人心:“婆母,這二弟妹也真是越發不像樣了。國公爺去了邊疆征戰多年,如今遺體歸京,乃是府中頭等大事,她竟然不去城門口親自迎靈,只隨意派了兩個下人前去,這成何體統?我們宣平侯府,就連您也去了,她如此行徑,豈不是讓外人笑話我們?”
“可不是嘛,二嬸嬸這也太不像話了?!鄙蛉袅找苍谝慌越o她母親幫腔,臉上滿是義憤填膺的神情,“我真是替二叔不值,怎么就娶了她這樣的人進門!”
沈若倩站在沈若琳的左側,聽著她們的話,心中不禁為二嬸嬸感到一絲難過。她弱弱地開口,想要為二嬸嬸辯解幾句:“估計,二嬸嬸也是因為二叔的突然離世,心里太過傷心,所以才沒有去城門口……”
梁惜萍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她猛地轉過身,那雙銳眼狠狠瞪視著沈若倩,“你懂什么!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給我閉嘴!”
沈若倩被忽然的訓斥聲,嚇得渾身一顫,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嘴唇微張,卻再發不出半個字來。
她本能的,緩緩向右側桂花樹的陰影中退去。
淚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轉,卻倔強地沒有落下,她用力眨了眨眼,試圖將那份委屈與難過深埋心底。
就在這時,“咯吱”一聲門開了,洛安寧輕咳了一聲,從房里緩緩走出,她的步伐不急不緩,臉上掛著一抹淡然,她輕輕啟唇,聲音清冷如泉:“你們找我?”
“呦,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二弟妹,你這獨自躲在房里,總算是舍得出來了?”
梁惜萍的眼神中滿是不屑與輕蔑,那目光如同鋒利的刀片,企圖在洛安寧平靜如水的面容上刻下幾道裂痕。
洛安寧仿佛沒有聽見梁惜萍的話一般,自顧自地徑直朝著院中走去。
她的目光掃過院中跪滿一地的人,而他們看到洛安寧出現,都是心顫,更是將頭低的更低了,深怕遭到她的再次打罵。
最前面的兩個灰發老者,一位是蕭云霜院管事嬤嬤蔡默默,另一位則是府中的管家崔嚴盛。
蔡嬤嬤和崔管家是自己去城門接靈柩的,現在卻也滿心惶恐,生怕自己的擅自行動會惹來蕭云霜的不滿。
他們身后,跪著四個丫鬟,從左到右依次是銀雪、木犀、桃紅、竹枝。
這四個丫鬟平日里都是蕭云霜的貼身婢女,但此刻她們身上都帶著觸目驚心的傷痕,顯然是被蕭云霜打的。銀雪的傷勢尤為嚴重,身體微微顫抖,搖搖欲墜。
身旁的木犀滿心焦急,想要伸手去扶她,卻又不敢有絲毫的動作,生怕自己的舉動會觸怒洛安寧,引來更大的責罰。
而在這四人之后,還跪著一長串的人,足有十幾個婢女、仆婦,她們或低頭垂淚,或眼神空洞,這些人身上,也帶著不同程度的傷口,無一列外都是面露惶恐之色。
洛安寧看著他們,心中不由得也是吐槽起蕭云霜,沒想到,她這個二嬸嬸,如此心狠手辣。
她輕輕在心中嘆息了一聲,沉聲道:“都起來吧,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說完這句話,洛安寧便要轉身進房。
她打算先整理一番自己的儀容,然后去前廳看看沈廷之。
至少今夜,她要守在他的身邊,為他盡一份心意。
洛安寧剛從魏淑賢她們面前經過,一個嚴肅的質問聲響起:“你這是什么規矩?見了婆母,也不懂得拜見嗎?”
魏淑賢眼見洛安寧竟然直接略過了她,要出院門去,不由得怒火中燒。
在她看來,洛安寧此舉簡直是對她的極大不敬,是對她的公然挑釁。
魏淑賢臉上怒意滿滿,嘴角微微下撇,臉上的褶皺都要堆在腦門上了。
洛安寧的腳步微微一頓,緩緩抬手,輕輕撫平了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皺,回轉身來,嗤笑了一聲,她本不想在今日跟她們過多糾纏,既然她們想要掰扯,那她就好好奉陪一下。
洛安寧施施然的走到她們跟前,眉眼微挑,直視著魏淑賢,輕巧的說道:“不知婆母所說的,究竟是哪門子的規矩?”
“莫非,這所謂的規矩,是指侯府上下人等,見了本國公夫人,竟可以視若無睹,不行禮數?還是說,侯府眾人,擅自闖入國公府內宅,對國公府的下人,指手畫腳,肆意訓責,這樣的行為反倒成了您口中所謂的規矩不成?”說到此處,洛安寧的語氣中已多了幾分寒意,那雙秀美的眉毛輕輕蹙起,如同遠山含煙。
魏淑賢渾濁的雙眼,瞪的如銅鈴般,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蕭云霜,這蕭云霜雖跋扈,平日里,對她甚是恭謙、討好,今日怎么會如此犀利反擊,眼里沒有半分恭敬。
魏淑賢被氣得,胸脯劇烈顫動,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差點站立不穩向后倒去,梁惜萍急忙扶住她的左手臂。
她哪知道,眼前的人,早就不是昔日的蕭云霜,而是深知她為人的洛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