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羨說道:“看著很近,實則很遠。”
施妙音說道:“看著光鮮,實則腐爛。”
陸羨若有所思。
良久后才轉移開目光,轉而看向周圍其他地方,感受著明月清風,感受著山野萬物。
隨后更是望向那一處凡人村落,炊煙裊裊,燈火萬家如夜空繁星,竟是和記憶中遙遠的故鄉有些類似,竟是讓他產生了些許向往。
但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要不要去看看?”
施妙音眉頭微挑,捕捉到了陸羨的這一絲神情變化。
奈何陸羨卻搖頭道:“多謝前輩,但是不用了。”
“以往從水底里出來的每一個水族,都對人類世界充滿了好奇,幾乎每一個都會忍不住去看看凡人村落,待上良久都不愿意離開。”
施妙音語氣中帶著些許感慨。
對于這般常年生活在水底不見天日的妖獸來說,還真是十分的悲哀。
但陸羨的接下來的話,卻再次出乎了施妙音的意料。
“妖獸是不是會吃人?”陸羨神色莫名。
聽聞此言,施妙音為之一怔,對他這句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還是耐心地解釋道:
“玄元宗內的水族妖獸,雖然囊括萬千種族,下至魚塘上至大海,但都是受過教化和血脈限制的,幾乎不會對人族產生任何食欲。”
血脈限制......
陸羨瞇了瞇眼睛。
施妙音卻置若罔聞,接著說道:“玄元宗內,還從沒發生過妖獸吃人事件,最多去凡人村落里恃強凌弱,但也會受到陽春江處罰。”
“玄元宗管理陽春宮,陽春宮則管理水族妖獸。”
“條理清晰,規矩分明,你說的那種事情,不會在玄元宗內發生。”
“但外界,吃人妖獸確實不少。”
陸羨松了松眉:“所以說,玄元宗算是名門正派?”
施妙音話音止住。
她什么都沒說。
只是看著陽春江盡頭的那座巍峨仙宮笑了笑。
“能從世界各地抓來水族,放在一起禁錮起來豢養,你覺得目的是什么,動機又為何?”
陸羨不語。
明白了。
“努力吧。”施妙音嘆氣。
“即便明知必死。”
話題忽然就變得有些沉重。
沒多久后。
施妙音便帶著陸羨潛入水底,重新回到了萬山溝村。
妖夭和青道已經離去,偌大個村子里只剩下王鐵匠那叮叮當當的聲音。
都這個時間點了,居然還在打鐵?
陸羨驚訝。
“我先回去,你若是想留下來看他走,那便留下吧。”
施妙音似乎對王鐵匠沒什么好臉色,當即就赤足擺動著離去。
只余下陸羨站在村頭,聽著鋪子里的王鐵匠唉聲嘆氣道:
“世態炎涼啊,想我好歹也在水底待了那么久,如今要走了居然也不送一下。”
陸羨:“我來送你不行?”
“你又不是美人魚。”王鐵匠沒好氣道。
“……”
陸羨游到鐵匠鋪里邊,環視一周后說道:
“你的女兒呢?”
“話說好像很久都沒有見過了。”
王鐵匠掄起一把大錘:“你想干嘛?”
學了功法偷了本事,難不成還想再偷個女人?
陸羨翻了個白眼:“我就問一嘴,不想說就算了。”
“嘿嘿。”
王鐵匠倏地神秘地笑了笑。
“為老不尊啊,怎么笑得那么猥瑣?”
“都多少年了,敢這么和我說話的,你可是頭一個啊,居然還不是個人。”
王鐵匠咂吧著嘴。
對于接下來的話卻是不愿意多說了。
又是謎語人......陸羨感到一陣頭疼。
又是一陣閑聊之后,陸羨就干脆在村頭默默等待起來,對于王鐵匠脫困這件事,他還是想看一下的。
然而。
想象中的離去是如此聲勢浩蕩。
現實中的離去,卻是安靜無聲。
陸羨甚至上一秒還看見王鐵匠在鋪子里叮當打鐵,旋即只是一個恍神的功夫,人影就無聲的散去。
化為一道緩慢但堅定,扶搖向上的清光。
輕如鵝毛,卻又給人以重如泰山般的分量。
青光扶搖而起,在水里留下一道璀璨余暉,隱約可見栩栩如生的幻象,是男女老少,是仙子門人……
余暉幻象千變萬化,似乎都是陸羨曾在靈脈洞穴內見過的傀儡。
它們褪去了在洞穴內麻木,在余暉幻象中活靈活現,音容笑貌是如此的真實,不蘊含絲毫虛情假意。
清光帶著余暉漸漸遠去,在即將消失的一剎那,不知是不是錯覺,陸羨竟隱約看見了,那許久未見的王鐵匠女兒。
少女巧目盼兮,神情靈動狡黠,與幻象中的其他人截然不同。
她,對著陸羨招了招手。
嘴巴微微張開,好似在說:
小魚兒,有緣再見啦。
陸羨一時間看得失神了。
在這轉瞬即逝的短暫時間里,他腦海中浮現出了曾在靈脈密室內,看到的那個制作傀儡的仙子。
容貌漸漸和遠處的少女重疊。
這是同一個人。
陸羨瞳孔輕顫,張嘴想要再說些什么,卻見那道清光消失在視線盡頭,連帶著最后的殘影也消失不見。
“這……”
陸羨隱約覺得。
王鐵匠并不存在。
但也不能這么說。
畢竟天傀,攫取先天之靈,擁有獨立思考能力和靈智思想……
那還能算是傀儡么?
那是人。
活生生的人。
“所謂天傀創造篇,或許真的被她創作成功了……”
陸羨有些難以平復心中的情緒波瀾。
她叫什么名字?
或許只能等以后有緣相見時,再問上一問了。
如王鐵匠所說的那般,脫困的動靜非常小,近乎沒有任何的變化,好似一陣風刮過,風散去時,人也走了。
“與其說是脫困,不如說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后離去。”
從始至終,王鐵匠身上都籠罩著一層迷霧。
不知其全名如何,修為如何實力如何,只有一個叮叮當當的鐵匠身份。
陸羨本就是和王鐵匠這種亦師亦友的關系,再加上對方還是來到此方世界認識的第一個人,所以當他們離去,心中免不了的一陣悵然。
不過多思無益,還是要執著于手下事。
盡力做好,努力向上爬,才能有相見再重逢的那一天。
最后再看了一眼萬山溝村,陸羨便離去。
而與此同時。
遠在陽春江之上,一名乘舟御水而行的黑衣男子,心有所感的抬起頭,同時握住懷中一塊微微發燙的寶玉。
寶玉溫熱,入手有種灼燒感,他閉眼仔細聆聽片刻。
隨后便看向東西河的方向,眸子里冷芒微閃,于是便乘起船槳,順著大江往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