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管教學的劉副院長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改口表示贊同。

就這樣，一個毫無審計經驗的年輕科長，

竟然全票通過了副處長任命。

消息傳到雅晴耳中時，她正在整理年度審計報告。

手中的鋼筆“啪”地掉在桌上，

墨水濺在雪白的襯衫上，像極了心頭滴落的血。

她機械地站起身，收拾好辦公桌，

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接下來的三天，雅晴把自己關在家里，拉上所有窗簾。

手機被她扔在角落，十幾個未接來電的提示燈不停閃爍。

丈夫何仁懷以為她生病了，特意請了半天假回來照顧，卻只得到一句“我想靜靜”。

第四天清晨，雅晴站在浴室鏡子前，看著鏡中憔悴的自己。

她慢慢擰開口紅，仔細地涂抹著。

鮮紅的唇色襯得她臉色更加蒼白，卻也透著一股決絕的意味。

“既然你們要玩，”她對著鏡子輕聲說，“那我就陪你們玩到底。”

暑假還未結束，八月的校園里蟬鳴陣陣，仿佛在為這個炎熱的季節奏響樂章。

審計處的空調呼呼地吹著冷風，將室內的燥熱驅散得一干二凈。

馬處長端著茶杯，滿面紅光地推開雅晴辦公室的門，腳步輕快得仿佛踩著節奏。

“小林啊，好消息！”

他難掩興奮地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神秘和急切，

“老汪終于要挪窩了！”

雅晴正在整理審計檔案，聽到這話，

手中的文件夾“啪”地掉在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她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不確定：

“馬處，您說的是……汪院長？消息可靠嗎？”

“千真萬確！”

馬處長呷了口茶，眉飛色舞地說，仿佛自己就是那個即將高升的人，

“上午剛開的黨委會，已經通過推薦了。”

他神秘兮兮地湊近，眼神中帶著一絲戲謔，

“你猜他要去哪？”

雅晴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一個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該不會是附屬……”

“沒錯！”馬處長一拍大腿，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

“醫學院附屬醫院，常務副院長！那可是個肥缺啊！”

他說著比了個數錢的手勢，茶杯里的水晃出來都沒察覺。

雅晴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鋼筆，墨水洇濕了指尖，但她毫無察覺。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那……真是恭喜汪院長了。”

“怎么，你不高興？”

馬處長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

“他這一走，咱們審計處總算能松口氣了。

你是不知道，上次他硬塞進來的那個小陶……”

雅晴望著窗外刺眼的陽光，輕聲道：

“我只是覺得可惜……附醫又要遭殃了。”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和諷刺。

馬處長的笑容僵在臉上。辦公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空調運轉的嗡嗡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了口氣：“小林啊，有些話……”

“我知道，不該說的不說。”

雅晴打斷他，站起身整理文件，動作顯得有些機械，

“馬處，三號樓的基建審計報告我還得再核對一遍，先忙了。”

她拿起文件夾，匆匆走出辦公室，

留下馬處長一個人站在原地，眼神中帶著一絲擔憂。

走出辦公室，雅晴站在走廊的窗前發呆。

遠處，醫學院附屬醫院的高樓在烈日下閃閃發光，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她想起那個夜晚汪院長油膩的手，想起他威脅自己時冰冷的眼神，

想起他提拔毫無經驗的關系戶時的得意模樣……

這些畫面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閃現，讓她感到一陣陣的惡心。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林科長，聽說老汪要高升了？晚上聚聚？——附醫審計科老周”

雅晴盯著屏幕，嘴角慢慢勾起一個冷笑。

她快速回復：“好啊，正好有些‘資料’想跟您分享。”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動，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宣泄她心中的憤怒和不滿。

~~~~~~~~~~~~~~~~~~~~~~

清晨六點，刺耳的鬧鈴聲驟然劃破臥室的寧靜。

雅晴猛地睜開眼，她從半夢半醒的回憶狀態中清醒過來，窗外還籠罩在灰蒙蒙的晨霧中。

她伸手按掉鬧鐘，指尖觸到冰涼的手機屏幕——鎖屏上顯示著三條未讀消息，

都是馬處長凌晨發來的審計資料。

她揉了揉太陽穴，昨晚的夢境碎片還在腦海中浮動：

三年前那幾筆蹊蹺的應收賬款，

當時的陶科長現在的陶處長簽字的模糊身影，

還有汪院長在大會上拍著桌子吼“審計處就會搞形式主義”時噴出的唾沫星子。

浴室鏡子里映出一張憔悴的臉。

雅晴用冷水拍了拍臉頰，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在睡衣領口。

今天要去鄰市核查那幾筆爛賬——兩筆五十多萬的應收賬款，

拖了三年都沒收回，偏偏還是陶處長當年經手的。

想到那個靠關系上位、現在正在家休產假的“陶副處長”，

雅晴刷牙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牙齦滲出一絲腥甜。

“叮”的一聲，手機又響了。

馬處長發來的語音里夾雜著車站嘈雜的背景音：

“小林，7點20的動車，別忘了帶那幾份原始憑證復印件...

對了，院長昨天又催問上次的審計報告...”

雅晴冷笑一聲，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擊：

“放心，憑證都帶著呢。至于報告——老汪不是說我們凈查些雞毛蒜皮嗎？”

發完又趕緊撤回，重新發了句“明白，正在趕去車站”。

收拾行李時，她的目光落在書柜最上層那個密封文件盒上。

那里有她悄悄保留的證據：

陶處長簽字時缺失的審批單復印件，

對方單位財務總監含糊其辭的錄音，還有汪院長突然叫停審計的會議紀要。

這些“雞毛蒜皮”可是值上百萬呢——相當于學院五個副教授的年薪總和。

出租車駛過醫學院附屬醫院新建的住院大樓時，

司機隨口道：“聽說汪院長這個孫子被抓起來了...”

雅晴笑笑沒有吱聲，她用手攥緊了公文包帶子。

包里有份教育廳最新下發的《關于強化高校應收賬款管理的通知》，

紅頭文件上的公章鮮艷得像血。

她突然想起上周附醫審計科老周喝醉時說的話：

“你們學院那幾筆爛賬...嘿嘿...跟附醫采購中心的套路一模一樣...”

車站的電子屏顯示列車開始檢票。

雅晴深吸一口氣，把文件袋往包里又塞了塞。

這次出差，她特意多帶了一倍的復印紙和三個備用U盤。

汪院長不是總說審計人員“膽子小”嗎？

那就讓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膽大心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