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燼，碧空染血，凌冽的風呼嘯而過，掀起崖邊男人殘破的衣袍，露出累累傷痕

“江譽，今日你必死，你所犯下的孽用你的血償還，一千遍！也不夠！”

“師兄....沒想到你竟然會犯下這種滔天罪孽！”

“此子早就不堪教化，幼年時不敬神明，少年時與人切磋，招招狠辣，如今身上更是血債累累！”

“果真是妖邪轉世，禍亂人間的魔頭！”

侮辱，謾罵，群情激憤，江譽只是站著，絲毫不理會身后的人群，風吹起他的發絲，遠處一輪紅日緩緩落下，正如江譽的命，因為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上卻沒有半分不甘，慍怒，有的只是如水般的平淡

時間一點點過去，沒人敢上前一步，只是僵持著，江譽的前方就是無憂崖，任江譽修為再高，也飛不過這有天地法則阻攔的天壑

“呵，我等了很久了，沒人敢上來取我性命么？”

江譽冷笑一聲，頓時身后傳來人群私語的聲音，能站在人群中的無不都是在江湖中摸爬滾打多年，深諳各種套路，盡管江譽此時力竭，真元所剩無多，但是一個人臨死之時的反撲必然是以命換命，他們誰都不想做這個出頭鳥

“江譽，你若是投降，我們給你個痛快的死法！”

“就是，就是！”

“師兄你投降吧！”

“呵呵，是我高估了你們，你們....也只是一群酒囊飯袋，無勇無謀的蠢貨慫蛋，既然你們不敢來取我性命，那便讓這方天地，正好做了我尸骨的衣冠冢！”

“星斗似砂墜莽蒼，身如芥子寄汪洋

風濤嚙骨成深篆，云靄浮軀作遠檣

半生蓬飄徒輾轉，一朝鶴化始清狂

拂衣歸去空山雪，古鏡無波照檐霜”

一詩吟罷，江譽閉目縱身躍下，墜落的風聲在耳邊呼嘯，隱約能聽見崖上的那群人的喊叫，不過這些都已經與他無關了，在經過了這一切后，他終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

高空墜落的感覺將寧衍驚醒，他大口穿著粗氣，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后，困意已然隨著這場夢消失的無影無蹤，寧衍穿好衣服，點燃桌上燈燭，銅鏡中映出少年清秀的面龐，看著這一切，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從他心底油然而生，夢中發生的一切還歷歷在目

嘎吱

房門被推開，思渝的半個腦袋探了出來

“阿寧，這么晚了怎么還沒睡，是有什么心事嗎？”

“沒事，思渝你去睡吧，我只是做了個噩夢”

聞言，思渝并沒有離開，而是徑直走到寧衍身邊，將手輕輕的放在寧衍額頭上，感受著額頭上傳來的觸感，寧衍閉起眼睛，靠在對方的身上，這是獨屬于寧衍和思渝的動作，寧衍還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思渝便被買來做了寧衍的貼身丫鬟，兩個人很快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寧府雖然龐大，但是對待下人并不苛刻，所以兩人并沒有因為主仆身份而有隔閡，不管寧衍遇到什么事，只要思渝在身邊，就會讓他感覺并沒有糟的徹底，就這樣，思渝照顧了寧衍十四年，如今二人，思渝十九歲，寧衍十八歲

夜幕逐漸變得透明，一縷縷的晨光從東方露出，繁星隱去，村落山野，聽取禽鳥作鳴，鬧市城鎮，傳來攤販相語，生活似乎總是這么樸實，人們來回奔波忙碌，不過只是為了心中那個簡單而又在平凡中熠熠生輝的夢

寧衍揉了揉有些困乏的雙眼，雖然身為富家子弟，但是寧家族長，也就是寧衍父親，一向對他們兄弟五人要求嚴格，禮樂射御書數都是自小學習，更要熟讀《九州通識》，這本書可以理解是九州百科全書，其中包含九州篇：徐，沂，中，嵐，賀，涼，齊，景，慶九個州，寧衍所在臨江便是涼州與景州交界的一個城市；書中還有妖物篇，兇煞篇等，每隔一甲子，中州的棲云書齋便會籠絡梳理，將全書更新一次

涼州位于北方，好武，因此幾乎人人都會幾招拳腳功夫，寧衍也不例外，每天早上他都要去庭院中練上一個時辰的劍，風雨不綴，將一身汗水洗去后，思渝為寧衍換上了干凈衣服，又用雪鹽柳根刷牙完畢，這才去前堂吃飯

“小衍，你又來這么晚”

“是啊是啊，我都要餓死了”

寧弈托著腮，寧岳則趴在桌子上無力的吐槽，對此寧衍尷尬一笑：

“三哥四哥，那我下次一定來早點”

“好了好了，五弟早上要練劍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來了那就開飯吧”

身為大哥的寧天笑著拍了拍手，幾個家仆立即端著早點走了上來，不同于寧天，寧玄和寧弈的用餐溫文爾雅，寧岳像是餓了三天一樣吃的風卷殘云

“小衍你怎么只吃這么點，是今天的早點不合胃口嗎？”

寧天放下筷子問道，寧衍笑了笑說道：

“沒有，我只是昨天晚上被一個噩夢攪得有點沒精神”

“失眠，多夢都是病癥，等下讓回春堂的大夫們給你開兩副藥吧，而且馬上就到了一年一度的開竅大典了，可一定要養足精神啊”

在這個世界上有兩種方法可以躋身天界，一種是熟知的靈氣入體開辟空竅，凝練真元提升境界，最后飛升成仙，另一種則是武學鍛體力克千鈞，貫通內力萬夫莫敵，最后肉身成圣，兩者各有千秋，武學所以盛起也是因為修仙對于天賦，資源和時間要求過于苛刻，但仍然有無數人對于那個“仙”字翹首企足

時間很快過去，寧衍每天只是穿梭在學堂和寧府兩點一線，而開竅大典也如期召開

“小衍，凡是開竅都要去獨自攀登云闕山，記住，走不動了就回來，千萬不要逞能！”

“好了好了，我相信小衍是有分寸的人，你這個做大哥的也太羅里吧嗦了”

“我這是，關心之切，關心之切啊！”

馬背上，寧天和寧玄斗嘴不停，寧衍淡淡笑著，從小他就是家里最受寵愛的人，一直以來，他都把四位哥哥當成自己的榜樣學習，雖然他們四個對于求仙問道沒有什么追求，但是寧天寧玄擅商，年紀輕輕便開始為父親寧德分憂，管理家族產業，寧弈隨著一個沂州的杏林妙手研學多年，寧岳則是醉心武學，恨不得睡覺也跟木樁睡在一起

“到了！”

寧衍翻身下馬，路旁巨石上赫然刻著蒼勁有力的“云闕”二字，放眼看去，登山的人不在少數，自山腰往上便被浮云遮住

和兩位哥哥道別后，寧衍便開始登山，因為自小習武再加上家境優渥的緣故，他的體質好過太多同齡人，因此不過半日時間寧衍便甩開一大群人來到山腰，山腰處有刻著星象的八卦平臺，有些人正在平臺上休息，寧衍并不覺得累，穿過人群踏上前往山頂石階的剎那，寧衍頓感好像有一股無形的阻力在阻攔登山者前進，愣神的片刻，幾個布衣打扮的青年也相繼踏上了石階

“哎呦！”

其中兩人就像是被推了一把一樣，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兩張符紙不知從何處飄然落到這兩人身上

“這誰扔的？”

其中一人拿起符紙大喊道，隨后符紙燃起火焰，憑空出現幾行字：

“王二牛，無靈根資質”

“考驗？從現在才開始嗎？”

寧衍心中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后，便不再關注這里，頂著阻力繼續向前，走了不知道多久，寧衍感覺身上的阻力似乎小了很多，反觀身后的幾人，無一不是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終于有個人堅持不住倒了下去，霎時間一個道袍打扮的人接住了他，只聽他開口道：

“劉成，丙中木靈根”

“丙中，木靈根，仙師大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修行了？”

劉成滿懷期待的問道，似乎忘了此時他正躺在對方懷里

“算是吧，不過丙中資質，也只能做個雜役了，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能夠侍奉仙師大人，我也愿意！”

得知只能當雜役，劉成也并沒有半分不滿，不過對方看著劉成期盼的目光，卻只是嘆了口氣：

“罷了，你愿意就當吧，下山自會有人帶你走”

說完，對方消失不見，而劉成身上的阻力也一同消失，隨后寧衍只見他開心的蹦蹦跳跳下山.....

“當個雜役都這么開心，庸人果然終究只是庸人啊”

浮云中，范無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云上一臉感慨，隨后對著剛剛應允劉成做雜役的男子說道：

“白行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去年光外門雜役就死了百來人吧”

“三百六十七人.....”

“哈哈哈哈哈，雜役死的比那些整日除魔衛道的修士還多，我該怎么說呢，一個少年的命就這樣葬送在你白行夜手里了”

云巔上，白行夜向下看去，劉成還因為能夠去做雜役而沾沾自喜，還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身邊的親人朋友.......

走了不知道多長時間，寧衍的身后的人已經寥寥無幾，而寧衍自己的身體似乎也到了極限，每走一步，來自前方的阻力便加大一分，到了這個地步，寧衍只覺得前面仿佛矗立了一座無形的大山牢牢擋住了他

“距離山頂還有好遠…”

寧衍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不甘，隨著他腳步的停下，身后幾人頓時超過寧衍，為首的紅衣女子靜靜的看了一眼落在身后的寧衍，轉頭繼續向前

“放棄吧！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已經到了你的極限不是嗎”

“是啊，放棄吧，回家繼續去享受寵愛和財富，那種衣食無憂的生活是多少人羨慕的啊”

無數個聲音從寧衍心底響起，勸他放棄，眼前的那一道道石階陡然變得高不可攀，場景不斷變幻，有時是寧府中一片祥和的模樣，有時是臨江城中熱鬧的景況，寧衍有種暈乎乎，想要嘔吐的感覺，下一刻，一只手扶住了寧衍，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頓時消失

“寧衍是嗎？乙上水靈根”

白行夜的聲音響起，寧衍回到現實中，看著眼前的人，他很想問自己能在修行中走到什么境界，但是白行夜仿佛讀懂了他的心思一般，朝著寧衍搖搖頭：

“寧衍，你做的很好，即使是再無前進的可能，你也沒有后退半步，在守心境中，你整整堅持了一柱香的時間”

聽完白行夜的話，寧衍呼出一口氣，是啊，不管現在如何，既是結束，又是開始…

“快看，小衍回來了！”

寧天看到寧衍平安回來很是激動，寧玄懶洋洋的坐起來，不放過任何一個懟他的機會：

“大哥，你真的很像一個老媽子一樣唉”

寧天沒有理會寧玄的話，而是反復看寧衍有沒有受傷，對此寧衍早就習慣，將在山上的所見給寧天和寧玄復述了一遍

“沒關系，即使沒有到山頂也很棒了，今晚想吃什么？回去了我吩咐廚房做”

“這個話題先放一放，小衍，你說的那個紅衣服的姑娘，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