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前的每一天都像是泡在福爾馬林里的血肉,泛著青灰色的死寂,無聲息的腐爛著。機械的重復著晨昏交替,每一次睜眼,時光如同利刃在雨汐手上又割下一片血肉,露出里面暗紅的、爬著蛆蟲的血肉;每一次閉眼,腦中也只剩痛苦,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哭泣中度過,在哭泣中入眠。
那一天終究還是來了,早上,鬧鐘就像是撒旦的手伸進我的身體里把所有神經連接全部扯斷,那種痛苦把我拽下床,赤著腳站在地上,那種冰涼又把我從內心世界的小木屋中拉回這個痛苦的現(xiàn)實世界。
又一次站在鏡前,看著鏡中那個陌生的人。
我死死抓著洗手盆的邊緣。“為什么又是這個混蛋在鏡子里看著我。”
“我是陳雨汐,這個人是誰?我記得我不是一個留著長頭發(fā)的女孩子嗎?我記得昨天晚上我不是穿著一條裙子睡著的嗎?為什么今天早上就變成短袖了?昨天晚上洗澡時,我明明還看到那胸部輪廓,為什么今天早上就只剩一片平坦的皮膚。“另外一只手抓著頭發(fā),試圖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夢,我還是一個女生,但是傳來的痛苦卻告訴我這是真實的。
在牙刷上擠上一顆豌豆大的牙膏,在口中那種薄荷味像是一把把刀片在我的嘴里,把我的口腔割得血肉模糊,我低著頭盡量不去看鏡子里的自己,把口中的泡沫吐出,泡沫中帶著突兀的一抹暗得發(fā)黑的紅色。漱口時,余光還是看到了鏡中那蠕動的喉結,這就像是一條在我下蠕動的蟲子,惡心的我甚至想把昨天的晚飯吐出來。
回到房間,看到椅子上放著的那套男生款的校服,心中所有的只是絕望,手又一次開始不自覺地顫抖,咬著牙,閉著眼,脫下自己原本的短褲盡力不去想自己那惡心的身體,這時操控我自己的已經不是我自己了,這時操控我的是那無盡的黑暗,這些黑暗試圖去殺死我,殺死真正的我,黑暗操控我的身體穿上那條由惡心的灰色組成的褲子,這條褲子已經不是褲子了,是一只手,一只滴著血液、由暗紅色的腐肉組成的手,抓著我的腿,一點一點地爬上去,我用著我僅剩的一絲意識,試圖把這只手扯掉,卻怎么也扯不掉,似乎這只手已經和我這個惡心的身體融為一體了。看著身上那惡心的褲子,心跳重得甚至讓我的身體跟著顫抖。身上穿著我最愛的一件T恤衫,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只貓的圖案,但至少意味著一絲活力,而不像是校服的白襯衫一樣,令人只感到死氣沉沉,看了一眼身上穿的T恤衫,看了一眼白襯衫,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氣力,還是讓黑暗操控著這具惡心的軀體穿上了這件“枷鎖”。
第一次穿上這套“布料鎖鏈”,能感受到的不是布料,而是一個密不透風、牢不可破的牢房,讓人簡直難以呼吸。看著鏡中的自己,崩潰,絕望如被綁在河道中央等待泄洪的我,想動,想逃卻沒有任何辦法,甚至沒有掙脫的氣力,最終只得被洪水吞噬。
走出房間,餐桌上還是雷打不動的一個速凍三文治,那可是為數不多的來自媽媽的愛,從旁邊的箱子里拿出一瓶牛奶,手依舊帶著顫抖,艱難地把吸管扎進那小得令人崩潰的鋁箔區(qū)域,對比牛奶的顏色,能清楚地看到黑色的毒霧在我的皮膚下蔓延,三口并作兩口把這個三文治吃完,完全沒有心思去享受悠閑的早餐時間,連三文治里番茄醬的甜在我嘴里卻只覺得苦、苦的我想把這些全部吐掉。
和芊桐約了7:30在地鐵站見面,她今天早早就實體化在外面了,其實不由得有些擔心,她第一次自己在外面。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也該出發(fā)了,背上書包。“唉!連書包的顏色都是死氣沉沉的白色!“走到玄關,那雙黑色的男款皮鞋看到我,猙獰的面目。張開著那血盆大口朝著我爬過來,咬住了我的腳,緊緊地咬住了,咬得我的腳血肉模糊,無法掙脫。
走在街上,路人和我之間就像隔著幾萬,不,也許是幾千億英尺厚的一層結界,我感受不到街上該有的熱鬧,甚至經過菜市場,也只能感受到那里面?zhèn)鞒龅牧钊藧盒牡蔫F銹味、還有各種動物臟器腐爛傳出的腐臭,繼續(xù)走,天上的太陽似乎也在跟我作對,陽光越來越強烈,照得我越來越黑,黑得甚至能夠吸收光芒。
從星云邨社區(qū)走到地鐵站的這20分鐘,殺死又復活了我無數次,無數次讓我感到堪比死亡的痛苦,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啊!
終于看到地鐵站的指示牌了,距離地鐵站還有三百米,兩百五十米,一百米,終于看到芊桐了!我大喊著“芊桐!”向前跑去,芊桐似乎有一種別樣的力量,每次都能驅走那些控制我的黑暗,這也許就是羈絆所產生的點點光明,開始逐漸充盈起了我的身體。
看到芊桐身上夢寐以求的女款校服,心中不免還是泛起波瀾,我盡力嘗試不表現(xiàn)出異樣,我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香川通地鐵卡給了芊桐,走進地鐵,刷卡過閘機,到站臺,這一切出乎尋常的順利,甚至不像平時工作日的早上。
坐在座位上,芊桐看出了我的疲憊:“雨汐,你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一下吧!”我也順勢把頭靠在了芊桐的肩膀上,說句實話,這是第一次有一個人會允許我這么做。
終究這一刻還是來了,站在學校的大門前,抬頭看著上面寫著的海利斯頓中學,那幾個字一瞬間化成了兩只散發(fā)著黑暗氣息的手強迫著撐開著我的眼皮又化成了無數根針扎進去,又把我我的頭按下,看著身邊來往的同學,手不自覺地開始震顫,看到那些男生又不自覺地開始恐懼,回想起小學時被欺負的那一幕幕,耳邊又響起了黑暗的狂笑。
在芊桐的鼓勵下,我還是走進去了,每一步走出,腳下的那雙男款皮鞋所發(fā)出的腳步聲已經不是腳步聲了,是惡魔的手抓著一支裝滿黑暗能量的注射器扎進我的身體里,黑暗能量又開始在我的身體里蔓延,僅僅只有百分之一的我要和充盈身體的百分之九十九的黑暗作斗爭,去保護那僅僅百分之一的我不被黑暗所吞噬。
在學校的大堂里,看著告示板上的分班信息,一點一點的找這一刻時間幾乎靜止心中不停祈禱著這個班不要有太多男生,在1b班的姓名表里找到了我和芊桐的名字,仔細看了一遍姓名表,發(fā)現(xiàn)了至少今天以來少數的令我能感到至少是一點欣慰的事,這個班里女生名字還是多過男生的。
芊桐的聲音永遠帶著那種讓我安心的力量,“走吧雨汐,去找找我們的課室在哪?“芊桐臉上帶著的微微笑意,竟然讓我的也浮現(xiàn)了絲絲笑意。
走上二樓,第二間課室就是1b班,走進班級,下意識,甚至不是我的腦子能控制的,我就數清楚了班里一共是15個女生,四個男生,算上剛來的我和芊桐,這個班的人就全部都來齊了,我和芊桐按照黑板上寫好的座位表坐好,令人高興的事又一次到來,我發(fā)現(xiàn)我竟然可以坐在女生那一組,因為那幾個男生正好排在第一列,而我已經沒位置了,所以老師就把我排在了最后一排女生的那一列,雖然是坐在最后一個位置自己一個人坐,但是這還是讓我的臉上出現(xiàn)了難得的笑容,這一瞬間忘記了那種身心撕裂的痛苦,芊桐也回頭望著我臉上浮現(xiàn)著溫暖的笑意,“啊,溫暖的陽光啊。“
班主任走進來,一個看起來剛大學畢業(yè)的女孩子,走進來的步伐帶著著初入職場的熱情。站在講臺上介紹自己,聲音中帶著溫柔,與一種自信,但這種聲音也讓我感到痛苦,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在平順的石板路上,另外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在凹凸不平的荒地上,在平順的石板路上騎車的人享受著海邊的風景與海風拂過的美好,而我是那個在凹凸不平的荒地上騎車的人,后面一條巨大的蟲子在不停的追著我,那如饕餮一般的血盆大口要將穿著長裙的我吞噬,我只能不停的騎,那種顛簸的路要將我震得粉身碎骨。
班主任的自我介紹結束,就輪到了教導處給我們中一級的學生開的學生大會,一個小時,完全都是在痛苦中渡過,剛開始就講到,對發(fā)型的要求,男生的頭發(fā)短到手要抓不起來,女生的要求僅僅只是劉海不要遮住眉眼,后面教導處的老師就算是一直在講一些玩笑話嘗試去活躍氣氛,但是我卻沒辦法笑,笑不出來,我的身邊一瞬間筑起了一道無形的高墻,隔離我和外界,仿佛我就是病毒一般,人們永遠要至我于死地。
口袋里的被施以星砂能量的發(fā)卡,連通了我和芊桐之間的心靈通道,來自心靈的聲音傳來,“雨汐,你怎么了,是因為剛才教導處的老師說的頭發(fā)的事嗎?”這一瞬間,無數的淚水化成一道近乎百米的浪花撲向城市,但最終卻沒有,只是填滿了我的軀體,從我這具軀體牢籠中的無數個毛孔中滲出,手全部濕了,濕透的手帶著顫抖,“芊桐,唉,是啊,真羨慕你可以留長頭發(fā),而我卻要被剃得跟光頭一樣,唉。”那時的聲音不覺少女的活潑,只覺得這種聲音來自將死之人,不覺一絲生氣。
痛苦的一個小時終于過去,終于得到了20分鐘的喘息時間。芊桐跟她的同桌開始聊了起來,我前桌的兩個女孩子也特別友好地開始跟我聊起來,逐漸地芊桐和她的同桌也加入了我們的聊天,聊天中的內容只覺得這是閨蜜之間的聊天,完全聽不出這其中有個男生,幾個熱愛動漫的小女孩開始逐漸熟悉。
20分鐘的時間如曇花一現(xiàn),轉瞬即逝,班務時間,班主任竟然把我們幾個放在一個小組里,我們互相對望,臉上都洋溢著屬于青春的笑容。霎時,痛苦化身成了幾百米的一只巨大的手,能看到那些令人恐懼的毒霧在那巨手的皮下蔓延,這只手把帶著笑容的臉從我臉上撕下,又貼了一個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煞白,不覺一絲血色。看著她們的長頭發(fā),又想到剛才展示出來的那近乎光頭的所謂男生標準發(fā)型,只得長嘆,一只磷蝦身處茫茫大海之中,如何去反抗這大海中的規(guī)矩呢?
一本一本課本發(fā)下,習慣性寫下陳雨汐這個名字,便不再管,直到發(fā)下練習冊時,痛苦又一次來臨,因為要提交的原因只得寫下這具軀體的名字,握著筆的手開始愈發(fā)顫抖,寫到最后一本練習冊的時候,寫出來的字已經跟面條一樣了,完全看不出來這代表著什么,手上的汗水也讓寫下的筆墨在紙上暈染開來。
最后是中一級的班級大掃除,我們這幾組女生組,一起在清潔,很快就完成了我們所分擔的區(qū)域,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男生那一組,僅僅拖走廊的地板,甚至走廊地板上被拖過的痕跡還不足百分之五十,卻說著:”哦!我們已經高質量完成了任務!”后面還是我和另外一個女生重新去脫了一遍,我們只有兩個人不到10分鐘拖得干干凈凈,而他們四個人拖得滿地還是臟水,他們的聲音還帶著那種令人只覺得惡心的傲氣:“這種事就應該讓女生來做,讓我們男生來做像什么話!”話語中完全沒有應當的責任,只有那種自己位于地位高點的自我欺騙,也沒有那種應有的尊重。
將清潔工具,放回去后,下課鈴也正好響起,今天的課程正式結束。
我們五個女孩子在學校門口,正午的太陽下分開,伴著微風,街邊的行人此時成為了背景板,讓我們之間的友誼之光是如此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