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食的紅光籠罩海面時,倒懸海正在沸騰。
黃琪站在顛簸的漁船上,看著那座倒扣的山峰在血色月光下蠕動——山體表面的溝壑舒張收縮,如同某種深海巨獸的鰓裂。九條青銅鎖鏈繃得筆直,鏈身符文間歇性閃爍,仿佛在與無形的敵人角力。
“子時三刻。“蘇小璃將神農尺插入船板,翠綠光幕暫時隔開越來越密集的黑雨,“星髓玉必須在月食巔峰時...“
船底突然傳來刮擦聲。黃琪的靈視穿透木板,看到數十條半透明鰻魚正用尖牙啃噬船體——它們體內流動的不再是黑霧,而是細小的星芒!
“噬星族在進化!“他甩出三根銀針,針尾系著的晶骨碎片在水中炸開,暫時驅散魚群,“冷軒說得對,那顆心臟才是關鍵。“
蘇小璃突然指向倒懸海底部:“看鎖鏈!“
原本纏繞山體的青銅鎖鏈正在一根根脫落。每脫落一根,海面就隆起個巨大的水包,繼而炸開成黑霧彌漫的漩渦。當第五根鎖鏈斷裂時,漩渦中浮出個模糊的人形——正是成年體的噬星族孩童!
“他提前蘇醒了!“蘇小璃的藥囊已經見底,“沒有冷軒牽制...“
黃琪取出星髓指骨。在血月照射下,這塊醫圣幼子的遺骨呈現出半透明質地,內部有星河般的流體緩緩旋轉。更神奇的是,當他將指骨貼近胸前星圖時,兩者之間自動形成七條光絲。
“《太素星樞》最后一篇。“他回憶著銅鏡中的畫面,“'星淵歸墟'...“
漁船突然被巨浪掀翻!兩人墜海的瞬間,指骨爆發出刺目藍光,在周圍形成個氣泡狀空間。透過這層屏障,黃琪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整個倒懸海下方,懸浮著無數具水晶棺,每具棺中都封存著穿星紋道袍的尸體!
“醫圣一脈的...殉道者?“蘇小璃的聲音發顫。
指骨突然脫離黃琪手掌,如離弦之箭射向深海。氣泡隨之移動,帶著兩人穿過層層棺槨,最終停在一座青銅宮殿前。殿門上的星圖自動與指骨共鳴,緩緩開啟一道縫隙...
宮殿內部是反常識的空間。
黃琪踏入的瞬間就失去了上下概念——他既像是站在地板上,又像是倒掛在天花板上。更詭異的是,中央懸浮的那顆黑色心臟,從某個角度看竟是顆跳動的人類心臟,換個角度又變成布滿星斑的肉瘤。
“維度折疊...“蘇小璃緊抓黃琪手臂才沒飄走,“《奇物志》提過的...“
心臟突然劇烈收縮!隨著每次跳動,都有黑色液體從表面滲出,在空中凝成文字:
「星圖傳承人,你終于來了」
液體突然改變流向,形成個模糊的人形。當輪廓清晰時,黃琪瞳孔驟縮——這分明是老年版的自己,只是雙眼漆黑如墨,皮膚上爬滿星形紋路!
“未來的你。“黑液人形開口,聲音像無數人同時低語,“或者說,可能成為的你。“
它揮手間,四周浮現出無數場景碎片:有黃琪被噬星族同化的,有他犧牲自我封印星門的,甚至還有他帶領噬星族吞噬星系的...
“每個選擇都通向不同未來。“人形指向某個碎片,“但只有一種能真正...“
蘇小璃突然將神農尺擲向人形!翠綠光芒穿透黑液,暫時打斷了它的演說。黃琪趁機沖向心臟,星髓指骨在前方開路。當距離縮短到三丈時,指骨突然自動分解,化作星藍色光點融入他胸前星圖!
“不!“黑液人形尖叫著重組,“那是最后的...“
星圖爆發的強光吞沒了整個空間。黃琪感到有股浩瀚意志涌入腦海——那是醫圣幼子三千年的記憶!無數畫面如走馬燈閃過:醫圣斬子煉玉的痛苦,九大弟子自愿赴死的決絕,甚至還有...星髓玉真正的用途。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星髓不是武器...“
心臟突然爆炸式膨脹!表面裂開無數縫隙,每條縫隙里都伸出根須狀觸手。更可怕的是,倒懸海外傳來天崩地裂的巨響——九棺封印徹底崩潰了!
“它要完全蘇醒!“蘇小璃拽著黃琪后退,“星髓玉怎么用?“
黃琪卻迎著觸手走去:“不是用,是還。“
他撕開前襟,露出已經變成星藍色的胸膛。當第一根觸須刺入皮膚時,預料中的劇痛沒有出現——那些黑色根須反而被星圖吸收,轉化成純凈的星力!
“星髓玉是噬星族的逆鱗。“黃琪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醫圣發現,只有將它'還給'本體,才能...“
心臟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所有根須同時回縮,表面裂痕急速擴大。從縫隙中,黃琪看到里面蜷縮著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銅鏡中的孩童!
“不!不要過來!“孩童驚恐后退,“你會毀了一切!“
黃琪已經觸到心臟表面。在接觸的剎那,星圖自動展開成立體投影,與心臟內部的結構完美契合。孩童發出不似人聲的嚎叫,身體像蠟像般融化...
“你不是容器。“黃琪輕聲道,“是囚籠。“
心臟徹底碎裂時,黃琪墜入了星海。
這里沒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無數星辰在虛空中流轉。最近處,九顆星辰排列成門,門后是那個正在逼近的噬星族陰影。而門前站著個意想不到的身影——醫圣殘魂凝成的實體!
“師父...“黃琪剛要開口,就被老人抬手制止。
“時間不多了。“醫圣指向星門,“看到那些鎖鏈了嗎?“
果然,九顆星辰之間連著青銅鎖鏈,每根鏈子上都纏繞著具往生棺虛影。但此刻已有五根鎖鏈斷裂,剩下的也岌岌可危。
“九棺封印其實是模仿噬星族的星門。“醫圣的虛影開始消散,“當年我斬九身封圣祖,就是為爭取時間...“
星門突然亮起刺目紅光!門后的陰影已經清晰可見——那是只堪比行星的巨眼,正貪婪地注視著這個世界。更可怕的是,現實中的倒懸海開始崩塌,海水倒灌形成的漩渦直通星海!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醫圣最后說道,“用星髓玉加固封印,或者...“
黃琪突然打斷他:“或者打開星門,放它進來。“
老人露出驚訝神色。
“《太素星樞》最后一頁。“黃琪指向自己眉心,“'歸墟非終,星門非始'。您當年故意留下漏洞,不就是為這一天?“
星門的震動越來越劇烈。當第六根鎖鏈斷裂時,黃琪做出了選擇——他將體內所有星力注入剩余鎖鏈,但不是修復,而是逆轉能量流向!
“你做什么?!“醫圣的虛影劇烈波動,“這樣會...“
“會打開星門。“黃琪的皮膚開始晶化,“但也會改變坐標。“
星髓玉轉化的能量形成洪流,沖垮了最后三根鎖鏈。星門轟然洞開,那只巨眼興奮地逼近...卻在穿越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門的另一側根本不是這個世界,而是浩瀚星淵的最深處!
“《靈樞·逆脈篇》的終極應用。“黃琪的身體已經半透明化,“既然無法阻擋...“
巨眼被星淵的引力撕扯變形,最終爆裂成無數碎片。這些碎片飛向不同方向,其中最大的一塊正好擊中黃琪——在接觸剎那,他看到了噬星族真正的來歷。
“原來你們也是...“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現實世界,倒懸海開始坍縮。蘇小璃看著黃琪的身體化為光點,正要伸手抓住,卻被突然出現的冷軒攔住。
“別碰!“劍客的斷劍橫在她身前,“他在進行星淵同調!“
青木鎮醫府的藥田里,新芽破土而出。
蘇小璃蹲在苗圃邊,指尖輕撫一株嫩綠的笑天椒。三個月過去,倒懸海事件已成為修士間口耳相傳的傳說,而那個人的名字被列在殉道者名單首位。
“蘇姑娘。“冷軒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找到了。“
他手里捧著塊星髓玉碎片——只有指甲蓋大小,但純凈度前所未見。這是他們在重建的星隕臺廢墟中找到的,嵌在當初那面銅鏡的殘骸里。
“能確定嗎?“蘇小璃的聲音發顫。
冷軒沒有回答,只是將碎片遞給她。當蘇小璃的手指觸及玉片時,翠綠光芒自動流轉,在空中組成個模糊的星圖輪廓——與那人胸前的圖案有七分相似。
遠處突然傳來孩童的喧嘩。兩人轉頭望去,看見個穿粗布衣裳的小藥童正在追打偷吃的山雞。那孩子約莫七八歲年紀,眉眼間卻透著莫名的熟悉感...
“先天失語。“冷軒低聲道,“但三天前突然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
仿佛感應到視線,藥童突然轉身。陽光照在他揚起的臉上,瞳孔深處有星芒一閃而過。
“《素問》云:'逆者正治'。“孩童的聲音清脆悅耳,“我叫黃小七,來學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