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滴水聲。
黃琪的意識漂浮在虛無里,每一次試圖思考都會引發劇痛——那感覺就像有人用冰錐從太陽穴刺入,在大腦里攪動。他“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卻能清晰感知到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狀態:左半身仿佛浸泡在極光里,每個細胞都充盈著星力;右半身則沉在粘稠黑霧中,被無數細小的口器啃噬。
“《靈樞·本神篇》有云:'兩精相搏謂之神'...“
醫圣的聲音突然響起,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虛弱。黃琪“看“到個模糊的光團在黑暗中浮動,光中隱約可見老人盤坐的身影。
“前輩?這是哪里?“
“你的識海深處。“光團閃爍,“鎖靈針陣讓你魂魄離散,我勉強護住核心。“
隨著話音,周圍浮現出細密的銀線——那是黃琪破碎的經脈,正被某種力量強行維系著基本結構。更遠處,十二正經如同干涸的河床,奇經八脈則變成了漆黑的藤蔓。
“噬星族在改造你的身體。“醫圣的光團突然劇烈晃動,“聽好!南方那座城...“
黑暗突然被撕裂!黃琪感到有股巨力拽著他的意識上升,穿過層層混沌后,猛地墜入具陌生的軀體——
劇痛。這是恢復知覺后的第一感受。
黃琪睜開眼,看到的是茅草屋頂。陽光透過縫隙在地上投下光斑,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藥味。他試圖起身,卻發現身體沉重如鉛,連手指都動不了。
“別動。“蘇小璃的聲音從左側傳來,“你全身八成骨骼都晶化了。“
少女的鵝黃襦裙換成粗布衣裳,發間金針簪也不見了。她手里端著碗黑糊糊的藥湯,眼底布滿血絲:“知道我是誰嗎?“
黃琪想說話,喉嚨卻只發出氣音。蘇小璃立刻放下藥碗,用銀針輕刺他耳后穴位。隨著針尖轉動,某種阻塞感突然消失。
“...三天?“他嘶啞地問。
“二十七天。“蘇小璃的針突然刺深半分,“先證明你是黃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往我茶里加了什么?“
黃琪嘴角抽了抽:“笑天椒...混了巴豆霜...“
銀針收回。蘇小璃長舒一口氣,轉身朝門外喊:“是他!“
木門被猛地推開,冷軒帶著一身寒氣沖進來。玄鐵劍已經折斷,現在用布條纏著背在身后。最驚人的是他的眼睛——原本漆黑的瞳孔里,竟漂浮著兩點星芒!
“沐清風有問題。“劍客開門見山,“他在收集你的晶骨。“
黃琪這才注意到,茅屋角落堆著幾個玉匣。透過半開的匣蓋,能看到里面整齊排列的晶體碎片——那些碎片里還殘留著星力氣息,分明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鎖靈針陣讓你肉身晶化。“蘇小璃掀開被褥,“我們只能把脫落的部分收集起來...“
黃琪低頭看自己的身體,胃部頓時痙攣——從鎖骨到腳踝,皮膚下透出星藍色與黑色交織的晶體紋路。最嚴重的是右臂,已經完全變成半透明的晶柱,能清晰看到里面流動的星力與黑霧!
“《太素星樞》記載過這種情況。“他強忍眩暈,“叫'晶骨劫'...“
冷軒突然按住劍柄:“來了。“
馬蹄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茅屋外。沐清風的聲音帶著虛假的關切:“蘇姑娘?今日的續脈丹...“
門開瞬間,冷軒的斷劍已經抵住來者咽喉。但站在門口的并非沐清風,而是個穿粗布衣裳的藥童,嚇得直接跪倒在地:“大人饒命!沐仙師讓我送藥...“
蘇小璃檢查藥籃時,黃琪注意到藥童手腕內側有塊黑斑——正是噬星族感染的初期癥狀!更可怕的是,當藥童低頭時,后頸衣領下隱約露出星形烙印。
“清風兄近日可好?“黃琪突然問。
藥童不假思索:“仙師日夜煉制...“突然意識到失言,驚恐地捂住嘴。
冷軒的劍鋒下壓:“說。“
“在、在煉人丹!“藥童崩潰大哭,“用修士的晶骨做引子,說是能...“
蘇小璃突然出手,銀針扎進藥童后頸。對方立刻癱軟如泥,被冷軒拎到墻角。翻找藥籃時,她發現底層藏著封信——落款是“星隕臺“,內容只有八個字:
「晶骨已足,今夜子時」
“他要拿你的晶骨獻祭!“蘇小璃指尖發抖,“難怪這一個月不斷派人...“
黃琪嘗試運轉《靈樞》心法,卻發現丹田處的星漩已經凝固。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些晶體正在緩慢吸收空氣中的靈氣,估計再有三天就能恢復行動力。
“拖住他。“黃琪盯著藥童后頸的烙印,“我需要...“
茅屋突然劇烈震動!屋頂茅草簌簌落下,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冷軒躍上房梁眺望,臉色驟變:“星隕臺方向!“
星隕臺是云夢澤禁地,平日有七重陣法守護。但當三人趕到時,眼前的景象讓黃琪血液凝固——臺頂的七星圖案被鮮血染紅,七名穿星紋道袍的修士呈放射狀倒在血泊中,每人胸口都插著截晶骨。
臺中央,沐清風背對眾人而立。他右腿的傷口已經愈合,新生的肢體呈現出不自然的晶化狀態。最駭人的是他手中的物件——由數十塊晶骨拼接成的星圖模型,此刻正懸浮在青銅鼎上方!
“來了?“沐清風頭也不回,“正好趕上血祭高潮。“
隨著話音,鼎中突然噴出血柱,澆在晶骨星圖上。那些骨頭貪婪地吸收精血,漸漸亮起妖異的紅光。與此同時,臺下陰影里走出十幾個目光呆滯的村民——每人后頸都有星形烙印!
“你瘋了?“蘇小璃的神農尺剛舉起,就被無形力量壓制,“用活人血祭?“
沐清風轉身,露出半邊晶化的臉:“不,是凈化。“他指向黃琪,“就像他體內正在發生的蛻變。“
黃琪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在模仿鎖靈針陣...“
“聰明!“沐清風大笑,“噬星族賜予我啟示——為什么非要對抗黑暗?“他展開雙臂,“接納它,成為更高等的存在!“
晶骨星圖突然射出血光,在空中形成縮小版的倒懸海投影。更可怕的是,投影里浮現出南方那座城的實時景象:街道上行走的居民中,已有三成眼白變黑!
“看啊,新時代的曙光!“沐清風陶醉地深呼吸,“當兩具噬星體同時蘇醒...“
冷軒的斷劍突然刺出!這一劍毫無征兆,卻帶著斬斷江河的氣勢。沐清風倉促閃避,左臂仍被齊肩削斷——但傷口沒有流血,只有黑霧涌出!
“找死!“沐清風的面容扭曲,斷臂處伸出觸須,“你們根本不懂...“
黃琪趁機甩出三根銀針。這些針是他用脫落的晶骨臨時磨制,刺入沐清風穴位后立刻引發晶化反應!但更關鍵的是第四針——它悄無聲息地刺入血祭鼎,將蘇小璃提前藏在針尾的藥粉送入鼎中。
“沒用的。“沐清風的身體正在膨脹,“噬星族賜予我...“
鼎中血水突然沸騰!那些被吸收的精血逆流而出,化作血箭射向晶骨星圖。兩者相撞的瞬間,整個星隕臺劇烈震動,七具尸體同時坐起,發出非人的嚎叫!
“現在!“黃琪大喊。
冷軒的斷劍突然脫手,在空中分解成七道劍光——正是模仿鎖靈針陣的簡化版!每一劍都精準刺入尸體眉心,暫時阻斷了血祭儀式。
蘇小璃則沖向晶骨星圖,神農尺狠狠砸在拼接處。最關鍵的幾塊晶骨脫落,星圖投影立刻扭曲變形。沐清風發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身體像蠟像般融化重組...
“你們...毀了一切!“他變成團人形黑霧,撲向行動不便的黃琪,“那就用你的晶骨補償!“
千鈞一發之際,臺下的村民突然集體抽搐。他們后頸的星形烙印亮起刺目紅光,緊接著——整個人爆裂成血霧!這些血霧在空中凝成鎖鏈,將沐清風牢牢捆住。
“不!“黑霧劇烈掙扎,“我是你們的主人...“
血鎖鏈越纏越緊,最終將沐清風拖入鼎中。鼎內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片刻后歸于寂靜——只剩幾塊黯淡的晶骨沉在血水底部。
臺頂陷入詭異的安靜。黃琪強撐身體檢查血祭鼎,發現鼎底刻著行小字:
「星圖為引,血肉為橋。雙生歸一,噬星重生」
“我們中計了。“他聲音發苦,“血祭真正的目的是...“
南方突然亮起血色光柱!即使相隔千里,也能清晰看到光柱中浮現的巨大人影——那是個與黃琪有七分相似的少年,周身纏繞著青銅鎖鏈虛影。
“第二噬星體蘇醒了。“冷軒的斷劍指向光柱下方,“看那里!“
光柱底部,有座村莊正在崩塌。而在廢墟中央,站著個穿粗布衣裳的孩童——正是之前在茅屋見過的藥童!此刻他雙手捧著塊晶骨,虔誠地跪在血色光柱中...
黃琪的晶骨突然發燙。
這種灼熱感從骨髓深處泛起,順著晶體化的經脈蔓延全身。最劇烈的是胸口——星圖烙印的位置,此刻正與千里外的血色光柱產生詭異共鳴!
“他在吸收我的星力...“黃琪咬牙撕開前襟,露出已經變紅的星圖,“沐清風故意讓我們破壞儀式...“
蘇小璃的神農尺剛觸及星圖,就被彈開:“兩種星力在融合!“她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如果噬星體需要你的晶骨...“
冷軒已經背起黃琪:“去南方!“
三人剛離開星隕臺,身后就傳來崩塌聲。整個石臺連同血祭鼎沉入地底,仿佛有雙無形的大手在抹去證據。更詭異的是,沿途遇到的村民全都停下手中活計,齊刷刷望向南方光柱——他們眼白已經泛起灰色!
“第一階段感染。“黃琪觀察著路人瞳孔,“再過三天就會...“
一陣劇痛突然襲來。他右臂的黑色晶體瘋狂生長,轉眼間包裹了整個肩膀。與之相對的,南方光柱中的少年身影清晰了一分——這種此消彼長的聯系已經毋庸置疑。
“必須切斷共鳴。“黃琪從晶化的右臂掰下塊碎片,“冷兄,把這個送到相反方向!“
劍客接過晶體,卻見碎片中的黑霧自動流向南方:“沒用,它在指引方向。“
蘇小璃突然扯下段衣袖:“《百草秘典》提過,星力共鳴可以通過...“
她話未說完,地面突然隆起!三條水桶粗的根須破土而出,每條頂端都長著沐清風的面容。這些怪物口吐人言:“星圖傳承人...圣祖在召喚...“
冷軒的斷劍斬落第一條根須,但斷裂處立刻再生出更多觸手。蘇小璃的藥粉只能暫時延緩它們的行動,眼看包圍圈越來越小——
黃琪突然將晶化的右手插入地面!
“《靈樞·逆脈篇》!“他嘶吼著,右臂的黑晶瘋狂涌入地脈,“你要星力?給你!“
詭異的一幕出現了:以他為中心,方圓十丈的地面開始晶化。那些根須被突然涌入的逆旋星力撐爆,碎成漫天黑霧。更驚人的是,南方光柱同時暗淡了一瞬!
“有效!“蘇小璃扶起虛脫的黃琪,“但你的右臂...“
原本晶化的右臂此刻已經恢復正常,但皮膚下布滿蛛網般的黑紋。黃琪苦笑著活動手指:“暫時廢了。“突然指向東北方,“去青冥峰!“
冷軒背起他就跑:“為什么?“
“那里有我的練氣大陣。“黃琪咳出帶著晶屑的血,“能暫時屏蔽共鳴...“
身后傳來此起彼伏的嚎叫。被感染的村民集體轉身,以詭異的速度追來。他們奔跑時肢體扭曲,有些人的關節甚至反轉了一百八十度!
“第二階段!“蘇小璃邊跑邊撒藥粉,“怎么會這么快?“
黃琪突然想起藥童送來的“續脈丹“:“沐清風的藥...在加速感染!“
三人沖進山林時,追兵已經不足百丈。最前面的幾個感染者突然撲地,四肢著地像野獸般沖刺!冷軒的劍氣斬斷兩棵古樹暫時阻路,但很快后方就傳來樹木倒塌的巨響...
“來不及到青冥峰了!“蘇小璃指向不遠處的山洞,“先進去躲...“
洞口突然閃出個人影。那人穿著破爛道袍,手里提著盞青銅燈——竟是失蹤多日的清微子!老道此刻半邊臉晶化,另半邊卻保留著清醒:“快進來!“
山洞內部遠比想象中廣闊。清微子的青銅燈照亮了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黃帝內經》的變體篇章,有些甚至用星象符號書寫。
“這里是...“黃琪的星圖突然自動顯現。
“醫圣一脈的應急洞天。“清微子放下燈,晶化的半邊臉不斷掉落碎屑,“貧道追蹤沐清風三個月,終于找到這里。“
他從懷中掏出塊玉簡,上面記錄著駭人的發現:沐清風早在五年前就被噬星族感染,一直在暗中培育第二噬星體。而那個南方孩童,其實是噬星族選中的“純凈容器“!
“最可怕的是這個。“老道指向玉簡末尾的星圖,“看共鳴軌跡...“
投影顯示,黃琪與南方噬星體的能量流動并非單向輸送,而是形成閉環。這意味著...
“共生關系?“蘇小璃難以置信,“噬星族想干什么?“
清微子剛要解釋,洞口突然傳來撞擊聲!那些感染者正在用身體沖撞山壁,最前面的幾個已經頭破血流卻不知疼痛。
“沒時間了。“老道突然扯開道袍,露出胸口的星形烙印,“貧道也被感染了,但用《靈樞》秘法暫時壓制。“
他取下青銅燈遞給黃琪:“這是醫圣留下的'引魂燈',能暫時切斷共鳴。“突然劇烈咳嗽,吐出黑色晶體,“但需要...“
話未說完,老道的晶化部分突然暴長!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用最后清醒的意識指向燈座:“快...燈油...“
黃琪翻轉燈座,發現底部刻著行小字:
「燈油為引,星圖為芯。燃魂一刻,可斷天機」
“要燃燒魂魄?“蘇小璃奪過燈,“不行!“
清微子突然撲向洞口:“我擋著...你們走!“他的身體徹底晶化,變成一尊擋路的雕像。
三人沖向山洞深處。隨著深入,石壁上的刻痕越來越新,最后出現明顯是近期刻下的文字——記載著某種逆轉共鳴的禁術!
“《靈樞·逆生篇》...“黃琪的手指撫過刻痕,“原來如此!“
他轉向蘇小璃:“噬星族要的不是吞噬我,而是通過共鳴創造完美容器。“指向南方,“那個孩童是'陰體',我是'陽體',當兩者...“
山洞突然劇烈震動!頂部的鐘乳石如雨墜落,露出后面隱藏的青銅管道——這根本不是天然洞穴,而是倒懸海封印體系的地面節點!
“走這邊!“冷軒劈開落石,露出向下的階梯。
階梯盡頭是間圓形石室,中央懸浮著盞巨大的青銅燈。當黃琪手中的引魂燈靠近時,大燈自動點燃,火焰中浮現出醫圣的虛影!
“傳承人。“虛影嘆息,“你終于來了。“
火焰突然暴漲,映照出石室全貌——四壁掛滿青銅鏡,每面鏡子里都映出不同的黃琪:有完全晶化的,有徹底黑化的,也有保持正常的...
“選擇吧。“醫圣指向鏡子,“逆轉共鳴需要代價。“
最大的一面鏡子里,黃琪看到自己全身纏繞鎖鏈,而南方孩童正將手伸向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