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從圖騰處回來后，吳晟一直蹲在訓練場角落的沙地上，輔助炮塔擱在膝頭。

金線像活過來的金蛇，順著炮塔表面的溝壑游走，在他掌心烙下溫熱的觸感。

他后頸那道逆紋淡紫若隱，是昨晚能量波動留下的痕跡。

自從零階炮塔覺醒，這紋路便成了他的“危險警報器“，此刻正隨著金線的閃爍微微發(fā)燙。

“發(fā)什么呆呢？“

木門被風撞得哐當響，蘇夜裹著件洗得發(fā)白的靛藍外套跨進來，懷里抱著本翻得卷邊的《上古塔防密錄》。

她發(fā)梢沾著晨露，鼻尖凍得通紅，卻還是那副毒舌模樣：“再讓這破沙子灌進炮塔縫隙，等下金線燒起來你哭都來不及。“

吳晟沒抬頭，指腹蹭過炮塔表面一道極細的裂痕，那是昨夜能量暴走時崩開的。“昨晚夢里又聽見那聲音了。“

他聲音低啞，“說什么'完成儀式，拯救世界'，聽著像傳銷洗腦。“

蘇夜腳步頓住。

她把書拍在旁邊石桌上，金屬搭扣磕出清脆的響：“你當我半夜翻遍三箱古籍是為了看螞蟻搬家？“

她推了推無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這些金線的流動軌跡，和我在《星隕志》里看到的'指引紋'完全吻合。那是上古塔靈用來標記關鍵節(jié)點的......“

她突然湊近，指甲輕點炮塔上某道金線，“比如，祭壇。“

吳晟的手指在炮塔底部的暗紫符文上按了按。

零階炮塔在背包里發(fā)出嗡鳴，像是某種回應。

“試試用零階能量激活它。“他突然說，“上次在遺跡里，兩種炮塔共鳴過。“

“你瘋了？“蘇夜后退半步，袖口帶翻了石桌上的茶盞，“那東西連地階能量都能吞！萬一......“

話沒說完，吳晟已經(jīng)閉上眼。

他能清晰感覺到背包里的零階炮塔在發(fā)燙，暗紫符文順著布料蔓延，與膝頭輔助炮塔的金線纏成一團。

訓練場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沙粒在半空凝結成金色漩渦，那些嵌在訓練場四周的符文石表面的熒光開始瘋狂閃爍，像被抽干血的尸體。

“停下！“蘇夜撲過來要拽他手腕，卻在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被彈開。

逆紋從后頸竄上耳尖，紫得刺眼。

金線突然暴漲，在兩人頭頂織成金色光網(wǎng)，所有符文石同時發(fā)出尖銳的碎裂聲，石屑被光網(wǎng)吸進去，連渣都不剩。

“操！“吳晟猛地睜眼，額角滲出冷汗。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刻在地面的防御陣法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深黑色的裂痕。

那些裂痕里滲出的黑光，和昨夜陰影里的晶塵一模一樣，此刻正像活物般沿著地面爬向他的腳。

“虛空生物的觸須！“蘇夜抄起桌上的古籍砸向裂痕，書頁翻飛間飄出張泛黃的拓片，“再不停手它們會順著能量波動鉆過來！“

但金線已經(jīng)不受控制。

光網(wǎng)突然收縮成一道光束，直射向訓練場中央的靶墻。

吳晟被反震得撞在墻上，背包里的零階炮塔“轟“地炸開道暗紫氣浪，竟生生抵消了沖擊。

靶墻表面的沙土簌簌掉落，露出墻內嵌著的水晶屏。

那是學院用來記錄訓練數(shù)據(jù)的，此刻正閃爍著金色波紋，投射出模糊的影像。

吳晟瞇起眼。

那祭壇比他見過的任何建筑都要龐大，底座纏著鎖鏈般的星軌，周圍漂浮著碎成粉末的星辰殘骸。

最中央的位置，有個凹陷的石槽，形狀竟和他的輔助炮塔底部完全吻合。

畫面邊緣浮起一行古文字，像被風吹散的金粉，時聚時散：“鑰匙已現(xiàn)，儀式開啟。“

“我靠我靠我靠！“

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沖進來，林小滿頂著雞窩頭剎在兩人面前，機械炮塔掛在腰間哐當作響。

他拽住吳晟的袖子猛晃：“這是星核祭壇！我爺爺?shù)墓P記里寫過，宇宙撕裂的裂縫就是從這種祭壇里冒出來的！傳說......“

他突然壓低聲音，“傳說當年神話階塔主就是用這種祭壇封印了虛空之主！“

“林同學消息倒靈通。“

眾人同時轉頭。

墨無痕站在訓練場門口，月白長衫一塵不染，手里捏著卷泛黃的羊皮紙。

他推了推金絲眼鏡，目光在吳晟膝頭的輔助炮塔上頓了頓：“這確實是星核祭壇。根據(jù)古籍記載，它連接著三十三重虛空，是維持宇宙平衡的關鍵節(jié)點。“

他漫步走近，羊皮紙展開時飄出淡淡檀香，“暗影議會最近頻繁在裂縫附近活動，他們想要的......“他突然笑了，“應該就是這座祭壇的控制權。“

“所以導師是來送溫暖的？“吳晟把輔助炮塔往懷里攏了攏，零階炮塔在背包里發(fā)出威脅的低鳴。

他能聞到墨無痕身上若有若無的沉水香，和上次在院長室聞到的、從暗格里飄出的味道一模一樣。

“合作。“墨無痕將羊皮紙輕輕放在石桌上，“我可以提供祭壇的坐標，以及學院最頂尖的防護陣法。你需要做的，只是帶著你的炮塔......“

他的目光掃過吳晟后頸的逆紋，“完成儀式。“

“免了。“吳晟彎腰撿起蘇夜掉落的拓片，拓片上的圖案和祭壇石槽嚴絲合縫。

他把拓片塞進兜里，拍了拍膝蓋上的沙：“上次您說要'幫'我融合炮塔，結果差點把我炸成渣。“他扯了扯嘴角，“您的好意，我消受不起。“

墨無痕的笑容沒變，只是眼底掠過一絲冷意。

他拾起羊皮紙，廣袖在風中揚起：“年輕人總愛把警惕當聰明。“

他轉身走向門口，聲音飄過來，“等你想通了，院長室的門永遠為你開著。“

訓練場重新陷入寂靜。

蘇夜撿起地上的古籍，指尖在某頁停住：“他剛才說的暗影議會......“

她翻到夾著干枯草葉的那頁，“我在古董店修復的青銅鼎上，刻過這個名字。他們......“

“先別說這個。“林小滿突然拽了拽吳晟的衣角，機械炮塔的齒輪發(fā)出卡殼的聲響，“你覺不覺得......“他指了指門口，“剛才墨導師來的時機太巧了？就像......“

“像在等我們激活祭壇影像。“吳晟摸了摸后頸的逆紋，那里又開始發(fā)燙。

他背起背包，零階炮塔的重量壓得肩背發(fā)沉，“走，回宿舍。我總覺得......“

他的話被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打斷。

三人同時轉頭，卻只看見訓練場門外晃動的樹影。

吳晟瞇起眼，突然大步往相反方向走。穿過靶場后面的廢置倉庫，鉆進條滿是霉味的地下通道。

墻壁上的苔蘚被踩得稀爛，他在轉角處猛地停住。

“跟蹤了三條街，不累嗎？“

楊悅從陰影里走出來。

她是墨無痕的關門弟子，總愛把銀質發(fā)簪別成劍穗模樣，此刻發(fā)簪卻歪在耳后，顯然追得急了。

“墨導師只是想幫你。“她抱臂站著，指尖敲了敲潮濕的墻面，“你知道星核祭壇有多危險嗎？沒有他的支持，你連祭壇外圍的虛空獸都扛不住。“

“他的'幫助'，是要拿我的炮塔當鑰匙。“吳晟倚著墻，零階炮塔在背包里蠢蠢欲動。

他想起墨無痕看炮塔時的眼神，像餓狼盯著獵物，“上次他說要研究我的炮塔紋路，結果在里面下了追蹤符。“

他扯出個冷笑，“楊師姐，你導師的手段，比虛空獸可怕多了。“

楊悅的臉色變了。

她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抿緊嘴唇，轉身消失在通道盡頭。

吳晟望著她的背影，后頸的逆紋漸漸平復。

他摸出兜里的拓片，在昏黃的壁燈下，拓片上的祭壇圖案突然泛起金光，和輔助炮塔的金線重疊成一道。

深夜，吳晟裹著薄被蜷在木板床上。

輔助炮塔擱在枕邊，金線像呼吸般明滅。

他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迷迷糊糊要睡過去時，耳尖突然傳來灼熱的觸感——像是有人貼著他耳朵說話。

“找到祭壇......“

聲音低沉沙啞，混著星塵碎裂的輕響。

吳晟猛地睜眼，卻只看見月光透過窗戶，在炮塔表面投下兩個重疊的影子。那是兩座圖騰柱的形狀，正隨著金線的流動，緩緩重合。

月光漫過窗欞時，吳晟的睫毛突然劇烈顫動。

他又墜入那片星幕。

星核祭壇不再懸浮于虛空，而是被濃稠的黑霧包裹，鎖鏈般的星軌正一寸寸斷裂，每崩斷一截，就有猩紅的裂縫在祭壇底座炸開。

最中央的石槽里，原本該放置輔助炮塔的位置，此刻正滲出幽藍的光。

那是虛空之主的腐蝕能量，正順著石槽紋路爬向祭壇頂端。

“時間不多了......“

沙啞的聲音裹著星塵碎響，這次清晰得像是有人貼著他的耳膜。

吳晟抬頭，看見祭壇正上方的星空中，無數(shù)銀色光點在匯聚，那是宇宙撕裂的前兆，每個光點都是即將貫通兩界的裂縫。

更遠處，幾道黑影在黑霧里若隱若現(xiàn)，其中一道戴著金絲眼鏡的身影格外清晰，是墨無痕。

“裂縫即將全面開啟。“聲音里帶著焦灼，“他們要借你的炮塔重啟儀式，不是封印，是......“

“是釋放！“吳晟突然吼出聲。

夢境里的風灌進喉嚨，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站在了祭壇中央，后頸的逆紋像被火灼燒，紫得近乎發(fā)黑。

輔助炮塔在他掌心發(fā)燙，金線瘋狂竄動，竟在虛空中勾勒出后山的輪廓。那座被學院標記為“禁止入內“的荒山，此刻在星幕中泛著妖異的紅光。

“砰！“

吳晟猛地撞在床頭木欄上驚醒。

冷汗浸透了背心，他抓過枕邊的輔助炮塔，卻被燙得險些松手。

炮塔表面的金線不再游走，而是凝固成一道箭頭，像用金漆刻上去的，正正指向窗戶的方向。

他掀開薄被跳下床，赤著腳踩在冰涼的青磚上，湊到窗前望去。

后山的輪廓在夜色里模糊成一團，可順著金線的指引，他分明看見半山腰的位置有團幽光閃過，像是某種符文陣被激活的余韻。

更詭異的是，背包里的零階炮塔也在震動，暗紫符文透過布料滲出來，與輔助炮塔的金線形成微弱的共鳴，像兩根指針同時指向同一個方向。

“操。“吳晟抹了把臉上的汗，從抽屜里摸出白天蘇夜落下的拓片。

月光下，拓片上的祭壇石槽與輔助炮塔底部的暗紋完全重合，而石槽邊緣的細微刻痕，竟和后山山脊的走勢一模一樣。

他之前在學院地圖上見過，那是被紅筆圈起的“未知區(qū)域“。

窗外傳來夜梟的啼鳴。

吳晟突然想起林小滿白天說的話：“我爺爺筆記里寫，星核祭壇的鑰匙需要'雙生共鳴'，生物型和輔助型炮塔缺一不可......“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零階炮塔的暗紫符文還在皮膚下若隱若現(xiàn)，輔助炮塔的金線則順著他的手腕爬上小臂，像在催促他出發(fā)。

后頸的逆紋又開始發(fā)燙。

這次不是危險警報，更像是某種召喚。

吳晟扯過外套套在身上，將兩個炮塔小心收進背包，轉身時瞥見桌上蘇夜留下的《上古塔防密錄》。

翻開的那頁正夾著張便簽，是她潦草的字跡：“后山廢塔有上古傳送陣殘跡，別傻到半夜亂闖。“

他嗤笑一聲，把便簽塞進褲兜。

月光在背包上投下兩個重疊的影子，一個是生物型炮塔的猙獰獸首，一個是輔助型炮塔的流金紋路，此刻正隨著他的動作，緩緩重合為祭壇石槽的形狀。

窗外的后山在夜色里沉默著，可吳晟知道，那里有雙眼睛正盯著他。

或許是暗影議會的爪牙，或許是墨無痕布下的局，又或許，是那座祭壇本身，在等待屬于它的鑰匙。

他摸了摸后頸的逆紋，紫芒在皮膚下翻涌。

有些事，從他撿起零階炮塔的那天起，就已經(jīng)注定。

當?shù)谝豢|晨光漫過屋檐時，吳晟站在宿舍門口，背包里的兩個炮塔同時發(fā)出輕鳴。

他抬頭看向后山方向，金線在瞳孔里閃過一道光。

該去看看，這所謂的“指引“，究竟要把他帶向怎樣的深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