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直彎著腰,他擦拭著桌面,不知不覺當中,男人的動作停了下來,他似乎是睡著了,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上。
禪院清這個時候才注意到,男人此刻的身軀在微微顫抖著,他的臉色發白,四肢冰涼,在這種炎熱的夏天里面,完全就不是一個正常健康人該有的狀態。
只不過男人在踉蹌了兩下后,用手扶著墻壁,依舊倔強的站了起來,他擦拭著桌面,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找尋到自己活下去的方向。
也就在這個時候,男人的手機響了,他打開手機,上面是自己妻子的短信。
“親愛的,今天醫院排隊有些久,我可能要晚些回去了,你可以自己做飯嗎?”
這個短信的下方還配上了一幅圖,那是一張幾乎滿是病人頹喪面容的照片,自己的妻子站在最后,身前是一個個排隊領號的病人。
看著那上面的文字,男人沉默了一陣子,隨后有些費力的打著字,點擊了發送:
“抱歉,杏子,讓你一個人去醫院排隊,辛苦了,我會做好晚飯,等你回來一起吃的。”
畫面一轉,禪院清就來到了那女子所在的醫院當中,她此刻正站在最后,一米五五左右的個子,看起來不過八十斤,瘦瘦小小的她站在人群當中,如同是一葉扁舟般隨時都有可能被吞沒。
但不知道為什么的,禪院清卻能夠從那瘦瘦小小的背影身上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
那是一股他在任何咒術師身上都沒有見到過的,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
她望著手機上的短信,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剛準備打字回復的時候,對方的消息就又一次發來了。
“杏子,我們放棄治療吧,你已經是晚期了,治療不好的,與其我們到時候人財兩空,不如現在就結束吧......”
望著那發過來的消息,禪院清心中有些惱怒,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份情緒是從哪里過來的,或許是基于一個普通人類最基本的道德三觀而來的憤怒。
人們總是希望美好的事物能夠被悉心照料著,可這個世界卻往往并不會那樣去做。
女人望著手機上發過來的消息,臉上的笑意都僵住了。
禪院清原本以為女人會崩潰,會嚎啕大哭,會不顧一切的打電話回去咒罵男人,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禪院清一輩子都難以忘懷。
只見那枯瘦嶙峋的瘦小女人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好幾秒,隨后臉上那還沒有完全消失的笑意變得更加燦爛了起來。
她用食指有些費力的在鍵盤上打出了“嗯嗯”兩個字。
但就在要發送過去的時候,她忽然又想到,僅僅只有嗯嗯兩個字的話,會顯得自己像是在發脾氣一樣。
于是,女人在網上找了一個可愛的熊貓表情包,隨后打了兩個嗯嗯在上面,點擊了發送按鈕。
在發送完了那兩個字之后,女人猛地長舒了一口氣,她看著眼前的眾多病人,不知道為什么的,忽然笑了笑。
她笑得一點聲音都沒有,陸實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那種表情。
解脫、不舍、留戀、豁達......那一瞬間,女人臉上的表情讓禪院清心臟都被重重捶打了一下。
而不等禪院清繼續去思考什么,他的視角再次轉換了過來,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個地下室內。
對于那個想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妻子死亡的男人,禪院清自然不會對這個家伙抱有什么好感,但就在這個時候,男人的哭泣聲卻忽然將禪院清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
他扭頭看去,只見男人此刻正低頭看著手機,一顆一顆豆大般的眼淚從其眼眶當中滴落,男人的哭泣聲很小,但穿透力卻很強,嗚咽的聲音在喉嚨里面被生活卡住,透露不出半點。
眼淚落在手機屏幕上,打濕了妻子發過來的那張可愛熊貓圖片,將男人眼前的一切都給扭曲,他近乎無聲的嗚咽,卻仿佛鈍刀子一般割人心肺。
也就在這個時候,男人開始猛烈咳嗽了起來,但他卻絲毫不在意那些東西,他只是拖著沉重的身子,一點一點的打掃著家務。
他知道杏子的性格,如果家里面還有活沒有做完的話,她一定會搶著去做,一定會想要在人生的最后更多的陪伴自己,將后半輩子不能夠給自己的愛全都給自己。
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禪院清望著眼前那渾身顫抖卻依舊在整理家中各種事物的男人,看著那兩張醫院給出的確診報告書和一本日記,禪院清沉默了。
那日記還沒有寫完,上面的大致內容并不多:
“2000.2.17日,天氣陰,距離我和杏子檢查出來患有癌癥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情況惡化的很快,我們的錢根本就不夠用了,我計算過,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我們兩個人都會死,于是,我瞞著杏子,偷偷停掉了自己的治療。
我知道杏子后續知道這件事情后一定會大發雷霆,一定會大哭一場,可是我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我會告訴杏子,在和她確認戀愛關系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我一定會死在杏子的前面,因為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而活著的人就要忍受一輩子的潮濕。
2000.3.14日,小雨,我斷掉治療的事情還是被杏子知道了,不出意外的,她鬧了很久,她哭著要讓我去治療,但我只是搖頭,并且告訴她,讓她好好活下去,我們還有孩子,我們的孩子還需要照顧,她需要好好活著。
2000.4.17日,晴,杏子很堅強,她跟我說,等到孩子結婚后,就立刻下來陪我,我告訴杏子,如果她那么早下來,自己就躲著她,因為自殺的人很恐怖。
2000.5.18日,大雨,杏子的情況惡化了,似乎是上天都不想要讓我們好過一樣,她的病情也到了那種幾乎不可能會被治療好的程度......
2000.6.19日,大雨,家里面已經快要沒錢了,我準備勸說杏子放棄治療......”
日記寫到這里就沒有繼續往下寫了,但能夠從那幾乎已經扭曲的筆跡,以及幾滴淚珠干涸的痕跡能夠看出些許端倪。
禪院清覺得自己心里面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