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記得那個彌漫著焦糖爆米花香氣的夜晚。

霓虹燈牌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時，城市正在舉辦第十屆全民網絡狂歡節。無人機群在CBD上空編織出絢爛的光網，商業街每個櫥窗都變成了AR直播間，地鐵通道里擠滿手持云臺的主播。沒有人注意到疾控中心的紅色警報在社交平臺上只停留了17秒，就被明星緋聞的熱搜徹底淹沒。

直到中央車站的電子大屏突然黑屏。

當時我正在三號站臺拍攝狂歡節特別報道，鏡頭里突然闖進一個踉蹌的身影。那是個穿著兔子人偶服的網紅主播，她跌坐在自動販賣機前，脖頸以詭異的角度向后扭曲。圍觀人群發出哄笑，以為這是主辦方設計的整蠱節目。

“要拍特寫嗎？“攝像師小陳把鏡頭推上去時，兔子人偶的胸腔突然爆開。暗紅色組織液濺在鏡頭上，我的耳機里傳來導播間此起彼伏的驚叫。等我們擦凈鏡頭，那個抽搐著站起來的“人“已經咬住了最近觀眾的咽喉。

三小時后，全市87%的地鐵線路仍在運行。

這是后來事故調查組反復強調的關鍵節點——當首批感染者沖進車廂時，智能調度系統仍在執行狂歡節交通預案。被咬傷的上班族在五站路后開始嘔吐黑血，穿JK制服的女學生啃咬閨蜜時，她們乘坐的列車正穿過最長的海底隧道。

我蜷縮在電視臺頂層的設備間，看著監控屏幕里長出獠牙的安檢員撲倒逃難人群。導播臺的對講機不斷傳來各分臺的實況：購物中心防彈玻璃被血手印糊滿，動物園爬行館的鋼化籠正在變形，殯儀館冷凍庫傳來規律的撞擊聲...…

“插播緊急通知！“突然所有屏幕跳轉到總統府畫面，但出現在鏡頭前的卻是國防部長。他身后的電子鐘顯示23:17，西裝領口沾著可疑的污漬：“請市民保持鎮定，暴亂已在控制中...“話音未落，某個黑色身影從畫面右側撲來，信號隨即中斷。

此刻城市供電系統尚未崩潰，我借著霓虹燈光俯瞰這座垂死的巨獸。跨海大橋上燃燒的車輛組成血色項鏈，海浪裹挾著浮尸拍打防波堤，寫字樓逃生梯爬滿瘋狂搖晃的人形生物。最諷刺的是那些矗立在樓頂的巨型廣告牌，仍在循環播放狂歡節促銷廣告。

儲物柜里的備用手機突然震動，是女友林夏最后發來的定位——她被困在醫學院實驗樓B座。我把防暴叉纏上電工膠帶時，聽到樓下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導播室防彈玻璃的裂痕正在蔓延，而走廊監控畫面顯示，那些會開門禁的“東西“已經學會了使用電梯。

黎明前的至暗時刻，國家應急廣播突然啟動。我握緊沾血的麥克風縮在轉播臺下方，聽到的卻不是救援指南，而是某個加密頻段的通話片段：“...α實驗體確認逃逸...立即啟動焚城協議...“背景音里隱約傳來熟悉的聲紋，和總統就職典禮上的演講稿完全吻合。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輻射云時，我對著唯一可用的攝像機按下錄制鍵。取景框里，二十三個未接來電提示在手機屏幕明明滅滅，防爆玻璃終于在某只白骨森森的手掌下爆成蛛網。這個曾經用5G信號連接千萬直播間的城市，現在只剩下我沙啞的旁白在廢墟間回蕩：

“如果你看到這段影像，請記住病毒不是天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