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周四傍晚，周雨晴站在“明遠書屋“門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包里的折疊傘。她今天特意提前一小時下班，換下了職業套裝，穿上一條簡約的藏藍色連衣裙。玻璃門映出她反復整理頭發的樣子，她皺了皺眉，停下這種反常的舉動。

推門而入時，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書店里流淌著輕柔的爵士樂，三四位顧客安靜地瀏覽書架。周雨晴的目光掃過整個空間，沒有看到許明遠的身影。她松了口氣，又莫名有些失落。

“找什么呢？《貨幣戰爭》在右側第三排。“

那個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周雨晴轉身，看到許明遠正從梯子上下來，手里捧著幾本精裝書。他今天穿了件淺灰色針織衫，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你還記得我讀金融？“周雨晴有些驚訝。

許明遠將書放在柜臺上，嘴角微微上揚：“我還記得你說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讓你大學時差點轉專業。“他指了指她手中的包，“傘還留著，看來我的傘沒被嫌棄。“

周雨晴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連忙從包里取出折疊整齊的傘：“我是來還傘的，還有...謝謝你那天的幫助。“

“舉手之勞。“許明遠接過傘，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今天看起來沒那么疲憊了。“

周雨晴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過去一周，那個雨夜溫暖的記憶常在加班至深夜時浮現在腦海。她甚至夢見過這家書店——在夢里，書架高聳入云，她迷失在迷宮般的走廊中，直到聽見許明遠的聲音指引方向。

“要喝點什么嗎？“許明遠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作為傘的回報，我可以請你喝杯咖啡。二樓的手沖還不錯。“

周雨晴猶豫了。理智告訴她應該道謝后離開，但書店里淡淡的書香和咖啡香混合成一種令人安心的氣息。她看了看手表——才五點半，比平時離開辦公室的時間還早。

“好吧，就一杯咖啡的時間。“

二樓是個不大的 loft空間，四張小圓桌，靠窗的位置能看見街邊的梧桐樹。許明遠很快端來兩杯咖啡和一小碟手工餅干。

“埃塞俄比亞耶加雪菲，酸度適中，有柑橘和茉莉的余韻。“他將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周雨晴抿了一口，醇厚的香氣立刻在口腔中擴散。她不禁閉上眼睛：“真好喝。“

“第一次見你時，你看起來像一杯被沖淡了二十次的速溶咖啡。“許明遠笑著說，“現在濃度恢復正常了。“

周雨晴忍不住笑了：“金融分析師的生活就是由Excel表格和咖啡因組成的。“她頓了頓，“不過最近我們組剛完成一個大項目，稍微輕松一點。“

“所以今天有空來還傘。“許明遠點點頭，“只是還傘？“

被直接戳穿心思，周雨晴耳根微微發熱。她低頭攪動咖啡：“其實...我一直想找個這樣的書店。公司附近的都是連鎖店，全是暢銷排行榜前五十名。“

“商業區嘛，人們只讀'有用'的書。“許明遠的聲音里帶著善意的調侃，“像《如何在三十歲前財務自由》之類的。“

“嘿，我辦公桌上就有一本。“周雨晴假裝抗議，兩人相視一笑。

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周雨晴發現自己正在講述大學時如何在經濟學和文學雙學位間掙扎，最后屈服于現實選擇進入投行的經歷。這些她連對閨蜜林妍都沒詳細說過的往事，在這個才第二次見面的書店老板面前，竟然如此自然地流淌出來。

“所以你現在完全不接觸文學了？“許明遠問。

周雨晴搖搖頭：“最多看看財經雜志上的書評專欄。“她停頓了一下，“不過上個月我偷偷買了本詩集，藏在床頭抽屜里。“

許明遠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突然起身：“等我一下。“

他下樓幾分鐘后回來，手里拿著一本深藍色封面的書：“試試這個。不算太厚，適合碎片時間閱讀。作者是位銀行家，后來辭職專門寫作，也許你能找到共鳴。“

周雨晴接過書，《夜晚的數字》幾個燙金字在封面上閃爍。她翻開封底，看到作者簡介果然曾任職于華爾街投行。

“你真的很會推薦書。“她由衷地說。

“職業習慣。“許明遠微笑，“每個走進書店的人都在尋找一本能看見自己的書。“

周雨晴正想回應，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張維主管“四個字讓她的表情瞬間凝固。

“抱歉，我得接一下。“她按下接聽鍵，“您好，張主管。“

“周雨晴，你在哪？“電話那頭的聲音冷硬，“華遠項目的報表有問題，明天早會前我需要修正版。“

周雨晴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報表我檢查過三遍，應該...“

“應該什么？“張維打斷她，“數據組剛發現三處不一致。立刻回公司處理。“

電話掛斷了。周雨晴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靜。

“工作上的急事？“許明遠問。

周雨晴點點頭，匆忙起身：“抱歉，我得走了。謝謝你的咖啡...“她看了眼那本書，“書我買下吧。“

“不用急，下次來再付。“許明遠將書塞進一個紙袋遞給她，“希望不是太嚴重的問題。“

周雨晴勉強笑了笑：“在投行，所有問題都是嚴重問題。“她快步下樓，在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許明遠站在二樓欄桿邊，陽光從他身后照過來，給他整個人鍍上一層金邊。

半小時后，周雨晴沖進公司大樓。電梯里，她打開那份“有問題“的報表，迅速瀏覽著。奇怪的是，她怎么也找不到張維所說的數據錯誤。

“周雨晴。“張維的聲音從她背后傳來，嚇得她差點把電腦摔在地上。

張維四十出頭，永遠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此刻他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她：“今天走得很早啊。“

“項目階段性匯報結束了，我以為...“周雨晴咽了口唾沫，“您說的數據問題在哪里？“

張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近一步：“最近下班都很準時。有約會？“

周雨晴聞到他身上濃重的古龍水味道，下意識后退半步：“沒有，只是...調整一下作息。“

“很好。“張維突然笑了，那笑容沒有到達眼睛，“因為下周開始你要負責明輝集團的IPO項目，會很忙。報表問題我讓數據組處理了，今晚你可以...繼續你的'作息調整'。“

他轉身離開，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周雨晴站在原地，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

回到家已經快九點。周雨晴疲憊地倒在沙發上，目光落在那個印有“明遠書屋“的紙袋上。她取出《夜晚的數字》，隨手翻開第一頁。

“在數字與黑夜之間，我選擇成為那個不切實際的守望者...“

詩句像一滴墨水落入清水，在她心中緩緩暈開。她想起許明遠說“每個走進書店的人都在尋找一本能看見自己的書“，突然意識到，也許她尋找的不只是一本書。

手機屏幕亮起，是林妍發來的消息：“周末相親對象資料發你了，投行副總，條件超好，記得看！“

周雨晴回了個“好“字，將手機靜音，繼續沉浸在詩行間。窗外，城市的燈火如星辰般閃爍，而她的思緒卻飄向那家被梧桐樹蔭籠罩的小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