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裕王身后轟然洞開的墻壁，齊詩悅訝異地張了張嘴，她怎么不知道這外書房還有這樣的秘密。

而且看起來，這密室分明不是最近才建成的，看上去年歲比她都大，處處都透露著一種古樸的氣息。

“父親大人，這是？”

裕王解釋道：“這是我父親，也就是你爺爺，曾經建造的密室，他在潛邸時期遇到了一頭有趣的妖魔，囚禁在此，直到他仙去，那頭妖魔才被皇兄收走。最近，我也抓到了一頭有趣的妖魔，你們隨我來。”

“哦。”齊詩悅略有些激動地隨著裕王走入密室，對于那素未謀面的爺爺，并無多少在意。

張硯與彩鈴也先后進入其中。

未幾，三人來到密室深處空曠的大廳。

初次見識到妖魔的齊詩悅明顯嚇了一跳，星眸中滿是慌張，下意識就扯住了張硯的衣袖，縮著身子想要將自己藏起來。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裕王額頭浮現了幾條黑線，暗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彩鈴也是驚得張了張嘴，看了看眼熟的瘦長鬼影，又看了看臉上帶著幾分玩味之色的張硯，忍不住道：“先生，是咱們之前遇到的那頭嗎？”

張硯尚未回答，裕王就愕然道：“張硯，彩鈴，你們之前遇到過？”

這頭妖魔雖只是四轉實力，但因其對武者的獨特效果，抓住對方頗是耗費了一番手腳。

張硯一個三轉武者能從此妖魔手中逃出升天，實在是有些難以置信了。

張硯瞥了一眼飛速增長的【吐納導引】熟練度，就道：“若泰山是在寂寥平原抓到的，那八成就是了。”

寂寥平原，正是張硯與彩鈴二人先后碰到劍妖、瘦長鬼影之地，此前是宋、齊兩國的戰場，自妖魔肆虐之后，那片平原就有了新的名字，寂寥平原——因空曠、了無生機而命名。

“的確是在那抓到的。”裕王眼底閃過一絲驚艷，不是誰都能以三轉實力在四轉妖魔手中逃脫，更何況這妖魔對武者有特攻。

沉默片刻，裕王又道：“既然張硯你曾遇到過這妖魔，那就簡單了，相關情況，就由你介紹給詩悅，你應該了解吧。”

張硯頷首道：“泰山說的是被此妖魔注視之后，對于武者功法運轉的好處吧。”

“好處，什么好處？”齊詩悅抬眸，彎彎繡眉之下，俏臉上見著幾分好奇。

她雖聽顧清秋說過，對抗妖魔于武者而言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但從未見識過，更別提妖魔的種類千奇百怪，每種妖魔都大不相同。

“詩悅，你運轉功法試試。”張硯撇過頭，將目光落在那扉顏膩理的臉蛋上。

嗯，不枉他前段時間日夜不息的澆灌，少女眉梢眼角間已經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聽到張硯的稱呼，裕王緊了緊拳頭，滿心無可奈何。

這時，齊詩悅才將心思從那妖魔身上，收回自己體內，稍一感觸，一種莫名的心焦感洶涌而來，幾乎將她淹沒：“這……我的內力？”

武者最大的依仗就是體內的內力，失去內力，便如同魚兒失去水，鳥兒失去羽毛。

張硯溫聲道：“詩悅不必擔心，還有老泰山在此，不用擔心安全。”

聞言，裕王的臉色稍稍好看了幾分，不過，什么是老泰山，他才不老，正是當打之年。

齊詩悅稍作緩和，壓下心頭的焦慮，繼續聽張硯說道：“被此妖魔注視，會無法動用內力……”

聽到這，齊詩悅芳心就是一顫，縱使張硯如今就站在自己身側，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仍舊覺得后怕。

如此妖魔，張硯他……終究是太險著了。

她不禁抬眸，對上那雙湛然有神的雙目，在其中見到安慰的笑意，定了定神，繼續聽。

“但脫離注視之后，武者修行速度會加快，長此以往，甚至能夠達到自動修行的境界，行走坐臥，功法無時無刻不運轉。”

這時，彩鈴也道：“小姐，先生說的不假。”

齊詩悅才想起彩鈴也在身側，想到她與張硯曾經遇到了如此險境，彩鈴竟然也不告訴自己，心頭就有幾分不悅。

彩鈴若是知道齊詩悅心中所想，定然會大吐苦水，宋國一行遇到的險境浩瀚如海，她哪能一件一件的講，再說了，不是都安全回來了嗎。

好在，齊詩悅很快就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實在是關心則亂，就點了點螓首，轉而看向裕王，道：“父親大人，如此好處，為何不讓人將小姑叫來？”

裕王笑道：“我怎會忘了她，實在是她前不久剛從蓬萊宗要了一顆二痕妖魔結晶，料想如今仍在學習第三門功法，等她學成后，我會讓她過來的。”

“竟是如此，小姑也不告訴我。”齊詩悅就有些氣鼓鼓的。

張硯也有些驚訝，不曾想，當初那位顧女俠，這么快就追了上來。

他卻是忘了，當初顧清秋可是走在他前頭的。

裕王搖了搖頭，笑道：“你們就在此處呆著，等我叫你們出來。”

齊詩悅聞言，星眸就是一亮，如此一來，她豈不是能和張硯過二人世界了，彩鈴什么的，反正都是自己人。

她就道：“父親大人你快去忙你的吧。”

裕王聽出她情緒中雀躍，心中感觸莫名，雖早有預料會有這么一天，但沒想到會來的這么早。

他輕笑一聲，嘴角處透露出幾分苦澀，轉身走上臺階，任由張硯與齊詩悅、彩鈴相處。

前段時間，他就覺得自家女兒有種說不出來的變化，只是從未往這方面想過，但今日之后，心頭明了的跟鏡子一般。

分明就是……

唉！不提也罷。

隨著裕王踏出密室，扭動花瓶，身后墻壁緩緩閉合，嚴絲合縫，他轉而換上另一幅面孔，威風八面，就道：“來人，去董府將咱們的祁水城郡守請來！”

一直在書房外恭候的老林聞言，輕聲應喏，聽出了裕王聲音中暗藏的不悅，親自走出王府，徑直走向董府。

董府門前侍立的官兵自是認識他，這位裕王跟前的大紅人，忙換上一副笑臉道：“林管家怎么親自來了，快請，快請，請在外書房稍等片刻，我這就去請我們老爺。”

侍衛自是知曉，能讓老林親自上門的，只有自家老爺董昭。

老林冷哼一聲，也不言語，直接越過侍衛，徑直走了進去。

身后的兩名官兵面面相覷，反應過來后，只覺得大事不妙，其中一人連忙跑去董仁院，另一人則是跑向了王夫人院。

冬日寒陽透過東窗，射入熏香繚繞的廂房中，陽光下，董昭正拿著手中的書信仔細閱覽，哪怕不是第一次讀，仍覺得欣喜。

“父親，可是舅舅有了回信？”在側的董倛猜測道。

董昭嘴角露出笑容，長出一口氣，就道：“不錯，你舅舅這月恰好休沐，如今就在齊都，他看了我的信，說若是打定主意進魔窟，就在這月月底與他一同進去。”

俗話說，思則有備，有備無患。

雖說他已經去了裕王那兒走了一遭，但裕王是否會因此放他一馬，仍舊不確定，他已經做好了最差的打算。

有了王氏之兄的幫助，便是進魔窟，也會安全不少。

董倛臉上也見著喜悅，欣然道：“那可真是好消息！”

董昭捋著自己的胡須，微微頷首，只是嘴角的笑意如何也隱藏不住，他轉而道：“倛兒，若是為父真萬不得已要去一趟魔窟，你在家中，要盯緊你弟弟，別讓他再惹出亂子。”

“父親，這……弟弟自有母親管教，我也不好插手。”董倛略有些為難。

暫且不說王氏是他的嫡母，便是實力也差了一層，他只是二轉武者，如何能拗得過王氏？

董昭淡淡道：“我走之時，自會把你母親帶著一起去齊都，他們兄妹二人，也有許久不曾見面，你和你弟弟也會跟著一起去，齊都不比祁水城，到了那，切記步步留心。遇上事，找你母親和你舅母。”

“是，父親。”

恰在此時，大門處守衛的士卒步履匆匆趕來，直接不顧丫鬟的阻攔，掀開簾子闖進屋中。

董昭眉頭一皺，董倛見狀就是道：“出了什么事，急成這副模樣，成何體統？”

那士卒喘了口氣，也來不及告罪，就道：“老爺，倛二爺，林管家如今就在外書房，還請老爺速速過去一趟。”

董倛劍眉一蹙，道：“那也不必如此著急，又不是王爺在書房。”

“可是……林管家的情緒很是不好，臉跟冰塊似得。”那士卒就道。

董昭聞言，心頭莫名生出一縷擔憂，與董倛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瞧出憂愁，他就道：“林管家，可有說是為了何事？”

“林管家一句話也沒說。”

轟隆隆！

窗欞外的天空響起一陣沉悶的雷聲，由遠及近，原本清朗的天空在不知不覺間烏云密布。

黑云交錯間，一道道電光在稠密的黑云間閃爍，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籠罩在祁水城上空，一場暴雨即將到來。

不知是電光的照耀，還是錯覺，董倛只覺得自家父親的臉色略有些蒼白，他有些擔心道：“父親。”

“無事，無事，為父去去就回。”董昭神情似有些恍惚，掀開簾子走出廂房。

雷聲漸急，烏云蓋頂，壓得人喘不過氣。

老林是個相當合格的管家，董昭很清楚這一點，老林從不會有自己的私人情緒，裕王的情緒，就是老林的情緒，裕王的意思，就是老林的意思。

裕王……對他生氣了，甚至是非常生氣。

雨水嘩啦啦地傾盆而下，在廊檐上的青瓦上匯聚成涓涓細流，董昭打了個冷戰，只覺得今年的冬天冷的厲害。

他想不通，便是裕王明白一切的真相，他最多也就犯一個欺上的罪名，何至于此……

裕王更生氣的，不該是對隔壁的張硯嗎……

恍惚間，他已經走到了廊檐的盡頭，不遠處就是外書房，透過重重雨幕，透過紗窗，隱約能看見明滅不定的燈火。

書房的正門處，一道略有些瘦削、佝僂的身影赫然而立，亦透過雨簾在打量著他。

相顧無言，董昭的心反而漸漸沉入谷底，老林竟然連在書房中坐都不愿坐……

這時，收到消息的王氏匆匆趕來，纖手打著一把黃油紙傘，腳步略顯急切，踩過的雨水濺濕了繡花鞋以及下方的裙擺。

王氏婉轉的聲音中滿是憂慮，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喚了一聲：“老爺。”

“嬋兒。”董昭轉過頭，看向前一刻自己還厭惡不已的妻子，那如梨花蕊般的臉蛋漸漸與少年時慕艾的身影重合，欲語淚先流。

王氏怔了下，剛要說些什么，那邊的老林就走入重重雨霧，語氣不冷不淡，道：“董郡守，跟我走吧，王爺要見你。”

心思莫名的董昭又深深看了一眼王氏，而后看向廊下不遠處的董倛，以及藏在墻角處頂著油紙傘，只露出半個身子的董仁，百般情緒……，終究還是跟著老林的背影走入雨幕之中。

雨水打落在護體內力上，發出“噗噗”的聲音。

董府大門距離王府大門，不過三四里地的距離，董昭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漫長。

“董兄，這是……”剛從街那頭匆匆趕來的方奎見狀，遠遠停下腳步。

董昭不語，沖著他搖了搖頭。

瞧清董昭那恍惚的面容，以及老林那冷冰冰的表情，方奎瞬間明白，今日只怕不是巴結齊鄉主的時候，想轉身離去，但卻鬼使神差地無法挪動腳步，目送這二人一前一后走入王府大門。

一時間，耳邊除了雨落下的聲音，萬籟俱寂。

片刻后，方奎回過神，縱使憂心忡忡，粗擴的臉上還是擠出笑容，沖著王府前守衛的兩個武者侍衛，問道：“兩位小兄弟，可知道董兄弟犯了什么事？”

“方郡守問錯人了，我們兄弟二人也不知，不過，若是方郡守今日找王爺有事的話，最好還是改天再來。”一個侍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