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城外。

“李先生，您也真是的，為了喝個酒至于把那匹馬賣了嗎？現在可倒好，咱們只能用兩條腿走路了?！?

身穿儒衫、腰胯長劍的中年書生，聽著一旁書童的嘮叨聲，臉上和心底都沒有半點不耐煩。

年紀才十一二歲的書童，越說越氣：“李先生我和您說話呢！”

姓李的中年書生，只得悻悻然地縮回自己摸向腰間酒葫蘆的手：“我可是你小子的先生和師父，懂不懂尊師重道？”

書童背著空落落的碩大書箱，此時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經過這好幾個月的相處，他愈發覺得這人是個徒有其名的江湖騙子。

爹娘也真是的，讓我拜這么個騙子為師，以后豈不是也要做一個連酒都喝不起的小騙子？

想到這兒的小娃娃，眼睛滴溜溜轉了好一會兒：“嘿嘿嘿，師父這酒是啥滋味，真的有那么好喝嘛？”

姓李的讀書人豈會不知這家伙在憋著什么鬼主意，但還是故作不知：“飲過此酒者可上青天攬明月。”

說著，他便將酒壺遞到書童面前晃了晃。

涉世未深的男童眼見這騙子師父已經中計，心中頗為自得。

哼哼！沒想到這么容易就被激，不過如此！

剛伸出手接過這朱紅酒葫蘆，中年書生便一把將手抽回：“里面的酒水劍氣太足，你別說喝一口了，哪怕就是聞一下味道都夠你躺床上十天半個月沒辦法下地，庭若啊，為師可不是舍不得這珍饈美酒?！?

這書童本名張梢，拜了書生為師后，讀書人便給他取了個“庭若”的表字。

張庭若懶得搭理這個便宜師父，鐵公雞一個罷了。

還扯上什么劍氣了，你看我信你不？

讀書人好似能夠聽見書童心聲一般，直接抬起手就給了張庭若一個脆生生的栗暴：“咱們做讀書人的不可在背后說人是非，心里也不行。”

少年吃疼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腦袋，似乎是被打出真火了。

你自己說不能在背后說人壞話，那我當面說你可別跟我急。

張庭若將書箱的帶子提了提，隨后深吸一口氣：“鐵公雞！”

聲音之大就連林中的飛鳥都被驚起。

中年書生剛準備發作，便瞧見張庭若一溜煙跑遠了。

對此他只是搖頭失笑。

沒曾想，我李翰林也會被人罵作鐵公雞。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了張庭若的哀嚎：“放開我！”

隨后便是一道低沉的怒罵聲：“你個小兔崽子竟敢咬老子！”

就在他巴掌即將落在少年有些發紅的臉蛋上時，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張庭若順勢掙脫了束縛，連忙背著寬大書箱躲在自己師父身后：“師父快保護徒兒！”

李翰林只是看著這名山賊：“在這亂世之中你也是為了求財，但出手傷人可就不講道理了?！?

“哦～先生莫不是想賣我幾斤幾兩仁義道德？”

身材魁梧的漢子，看著面前有些瘦弱的書生，語氣中滿是戲謔。

很快他身后的其他山賊也爆發出哄堂大笑。

“這家伙莫不是讀書讀傻了吧?！?

豈料李翰林卻是轉頭看向他，一本正經地搖頭說道：“這話說錯了，你可以說讀書讀得不對，但不能說讀書讀傻了，圣人有云萬般皆下品……”

這群大字不識一個的山賊，聽得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

這人還真當先生當過癮了是吧？！

還不等這伙山賊開口。

躲在他身后的張庭若此時卻搭話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中年書生此時卻是呵呵一笑：“是唯有讀書高。”

“我爹說了，不做官讀書干嘛？”

“讀書是為了明理?！?

這伙山賊看著這針尖對麥芒的一大一小，終于失去了耐心。

“兄弟們一起招呼這神神叨叨的家伙！”

李翰林見道理講不通，索性便拔出了腰間長劍。

李翰林，配劍太白。

曾有詩云：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

多數人只知他詩仙名號，卻不知他也是位名副其實的陸地劍仙。

…………

不知是那老東西在體內留下的真氣作祟，還是因為自己沒有按照陶先生的囑咐，強行驅動這柄飛劍導致被反噬，也有可能兩者皆有。

高玄只覺得渾身筋骨皮肉都像是被丟入油鍋烹煮一般，原本溫和的春風，此刻也變得像一把把鋼刀似的。

周晉也瞧出了高玄是在強忍被真氣反噬的疼痛，他心里明白這小畜生已經是強弩之末：“我沒猜錯的話，這把飛劍還尚未認主，不妨試試再驅動一次飛劍，若是這把霜降能再給我帶來一丁點威脅，今日發生的一切就此作罷，否則你就去死?！?

高玄心里清楚自己若是再驅動飛劍，輕則自己修為盡失，重則性命不保。

這老東西看似是在給自己臺階，實則是想趁機奪走這把飛劍。

周晉見高玄臉頰上浮現出豆大的汗珠，意有所指道：“當然，你要是能把送你飛劍的前輩名號說出來，我也會考慮放你一馬。”

高玄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從口鼻中吸入的涼風，此時就像鋼針刺入自己的肺部，牽一發而動全身，疼痛難忍。

“送給我飛劍的先生，已經不在世上，我也沒有什么不得了的師門長輩?！备咝庀⑽⑷酢?

他何嘗不明白，只要自己謊報出一個江湖高手的名頭，這周晉不管真相如何都會手下留情。

只不過，這些事沒有就是沒有。

飛劍是陶先生送給自己的遺物，豈能因為自己想茍全性命，就辜負他人的善意？

高玄雖然不是那種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但也不會因為自己的性命，就舍棄掉做人的根本。

陶先生對不住了，這飛劍跟了我高玄也算是明珠蒙塵……

自己不能保證這二十四把袖珍飛劍，日后能否八百里外取人首級，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讓它們落入歹人之手。

下定決心后的他，抬起眼皮對著周晉艱難扯出一個嘲弄的笑容：“你也配?！?

隨后高玄催動那股一直在丹田徘徊不去的真氣。

“你個小廢物，還想和老夫玩玉石俱焚？”

看穿了高玄意圖的老人，伸出雙指牢牢禁錮住那把雪白飛劍。

“真是個廢物，沒曾想連這把小小的飛劍都駕馭不住，把這玩意兒送給你的家伙，估計也是廢物！”

高玄聽見這老匹夫竟敢侮辱為涼州百姓獻出生命的陶吉，心中頓時殺意升騰。

“老東西！”

“你應該稱呼陶先生。”

一道讓人如沐春風的嗓音從眾人頭頂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