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溫熱的糕點，林生的心情像被陽光曬過一般，暖洋洋的。

那點心鋪的老板是個實在人，見他買得多，還額外送了一小包芝麻糖。

回到醫館，院子里靜悄悄的。青青大概還在帶著姐妹倆收拾西廂房。

林生推開正堂的門，一股淡淡的馨香撲面而來，不同于藥材的味道，是女子身上特有的體香，混合著……嗯，似乎還有點心虛和羞澀的味道？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邊的柳月眉和蘇清露。

柳月眉正襟危坐，小臉微紅，雙手放在膝蓋上，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乖巧學生的模樣，只是那微微顫動的睫毛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蘇清露則顯得自然許多，手里正捧著一本書冊看著，見林生進來，她抬起頭，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公子回來啦?！?

“嗯?！绷稚鷮⑹掷锏挠图埌诺阶郎?，“路過糕點鋪，順手買了些點心，你們嘗嘗。”

“哇！謝謝公子！”柳月眉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只看到了魚干的小貓，剛才的拘謹一掃而空，伸手就想去拿。

蘇清露輕輕咳嗽了一聲，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柳月眉小臉一紅，訕訕地縮回了手，又恢復了剛才那副端莊模樣，只是眼神還時不時地往點心上瞟。

林生看得好笑，道：“吃吧吃吧，又不是什么金貴東西?！闭f著，他自己先拿起一塊桂花糕嘗了嘗，味道還不錯。

蘇清露這才拿起一塊梅花酥，小口小口地吃著，姿態優雅。她一邊吃，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公子今日出去，可曾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林生瞥了她一眼，這丫頭，心思倒是玲瓏。他放下糕點，擦了擦手，淡淡道：

“也沒什么，碰到了兩個昔日同窗，王之渙和李慕白，他們邀我去春風樓小聚，被我拒了。”

聽到“春風樓”三個字，柳月眉的小臉刷地一下變得更紅了，頭也低了下去，捏著衣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蘇清露的眼神則微微一閃，放下手中的書冊，語氣帶著一絲關切，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

“春風樓？那地方……似乎名聲不太好。不過，王公子和李公子也是縣學里有名的才子，他們邀請公子，想必也是一番好意，許久未見，敘敘舊情也是人之常情。公子直接拒絕，會不會……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林生挑了挑眉，看著蘇清露。這妮子，話里有話啊。

他沉吟道：“春風樓那種地方，魚龍混雜，非我輩清修之人該去之所。況且，我與他們雖有同窗之誼，但如今道不同，不必強融?！?

蘇清露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林生身邊，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誠懇：

“公子，清露知道您志向高遠，不屑于那些迎來送往的俗事。但是……公子，您如今雖然醫術高明，又有道法在身，可畢竟勢單力薄?！?

“這清河縣，終究是讀書人的天下，縣尊、縣丞、教諭，哪一個不是科舉出身？您要想在這縣里安穩立足，甚至將來走得更遠，與這些讀書人打好關系，是必不可少的呀。”

她頓了頓，觀察著林生的神色，繼續道：

“王李二位公子雖然不才，但在縣學也有些人脈。今日他們邀請，或許只是尋常小聚，但若能借此機會，重新融入他們的圈子，將來若有什么事，也能多個照應。”

“至于春風樓……不過是個地方罷了，公子心志堅定，難道還怕被那里的靡靡之音和庸脂俗粉所擾嗎？去應酬一番，全了同窗情誼，也為將來鋪路，何樂而不為呢？”

林生沉默了。

蘇清露的話，確實說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之前的顧慮，是覺得直接去風月場所“入圈”有點掉價，想找個更體面的方式。

但蘇清露說得對，環境只是其次，關鍵在于自己的目的和心態。

而且，過于端著，反而顯得刻意和疏離。想要融入，就不能太把自己當外人。

“公子若實在不愿，那便算了，清露只是覺得……”蘇清露見林生不語，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婉和失落，仿佛真的是在為林生的前途著想。

林生看了她一眼，這丫頭越來越會拿捏人心了。他心中一動，笑道：

“你說的有道理。是我著相了。也罷，既然是同窗相邀，去坐坐也無妨。”

“公子英明！”蘇清露眼睛一亮，笑容燦爛了幾分，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

她轉身對柳月眉道：“月眉，你去看看青青那邊需不需要幫忙，我幫公子準備一下出門的衣物?！?

“啊？哦，好……”柳月眉愣了一下，隨即乖巧地應下，起身離開了正堂，只是那腳步，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看著柳月眉離開的背影，蘇清露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她確實覺得林生應該去參加這個聚會，拓展人脈。但同時，她心里也清楚春風樓是什么地方。

她其實知道一些關于修行者如何穩固心神、抵御外魔誘惑的小法門，是以前在家中藏書里看到的，或許能提醒林生一二，讓他更有準備。

但轉念一想，若是林生真能在那種地方也潔身自好，豈不更顯其心志堅定，更值得托付？

若是……若是他一時意亂情迷，那……那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或許會更重要一些？

畢竟，家里的“清粥小菜”，總比外面的“妖艷賤貨”更讓人安心吧？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卑劣。但私心一起，便如野草瘋長。她最終還是決定，什么也不說。

表妹雖好，但公子的心，只能是她的。

她走到林生身邊，柔聲道：

“公子，您剛換下的那件月白綢衫就很好，既顯儒雅，又不失身份?！币贿呎f著，一邊自然地幫林生整理了一下衣領，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他的脖頸，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癢意。

林生心中微蕩，不動聲色地避開半步，笑道：“我自己來就好?！彼戳丝刺焐八麄兗s的是何時？”

“聽王公子的語氣，似乎是晚宴。”蘇清露道。

“公子現在過去，時間應該剛剛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