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璋透過門縫，向房內望去，只一眼，他就確定此人一定有問題。

那人年約四十，身量不高，穿著短打綢衫，這是揚州中戶人家管事兒的常見裝扮，以他的身份，一輩子也攢不來三朵雪蓮。

“你究竟買不買？不買就別耽誤大爺我的時間！”

“張管家莫急，這幾百兩銀子的買賣，可不得好事兒多磨嗎？咱們再聊聊……”

“老子沒功夫跟你空耗，一口價，五百兩，要買就交銀子，不買就散伙。”

賈璋聽到這里，立刻就能確認此人的雪蓮來路不正，因為依照揚州行情，只要他肯多跑一跑，多磨一磨，這三株雪蓮至少能賣到六百兩以上。

他現在只要價五百兩，擺明了是要急著脫手。

這便意味著，他的雪蓮十有八九不是在替主子售賣，而是自己偷來，私自出售的。

因此，他才想做一錘子買賣，不敢在多家藥鋪來回奔走、談判。

看到這里，賈璋隱約有了幾分猜測：或許，蛀蟲不只賈家有，其他家族也會出呢！

想通這一點后，他抬手推開房門，大步走進房內。

那位張管家被這動靜嚇了一跳，眼神中閃過明顯的慌亂，但仍舊強裝鎮定，喝問道：“你們是什么人？快出去，否則我就要報官啦！”

賈璋一眼就瞧出了他的色厲內荏，不屑地輕笑一聲。

“那就報吧，正好也讓官府來查查，盜取主人幾百兩銀子的財物，該判個什么幾年？”

說話間，他指了指桌案上擺放的三朵雪蓮。

張管家面色一驚，下意識地伸手抓向雪蓮，口中還道：“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么，這雪蓮，老子不賣了……”

賈璋輕聲一笑，破陣子出鞘，一刀斬在桌案上。

“賣與不賣，你說了不算！或者，我將你家主人請來，跟他詳談？”

張管家先被長刀嚇了一跳，緊接著又聽到賈璋要去請他主人，當即嚇得冷汗直冒，面如死灰。

以丁懈的性情和手段，要是知曉了此事，自己怕是連坐牢的機會都沒有。

“你，你們到底要怎樣？大不了，這雪蓮送你們了，我一文錢都不要。”

他這回徹底認栽了，只想花錢買平安，以求度過這一劫。

賈璋見他被擊破心防，旋即長刀歸鞘，換上了一副笑臉，道：“張管家莫怕，我們是正經生意人，不是土匪，又豈會白拿你的雪蓮？”

審訊之道，講究一個張弛有度，一味強逼，沒準會適得其反。

因此，他在完成震懾之后，準備給張管家松松韁繩，降低一下他的戒備之心。

這一招果然奏效，張管家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

“這些雪蓮，我可以買下，就以你剛剛提到的價格。”

賈璋先是拋出了一個讓張管家心動的價碼，而后話題一轉，繼續道：“不過，我對雪蓮的需求很大，你手中的三朵遠遠不夠。既然你能偷來三朵販賣，那你主人手中的雪蓮一定更多。因此，我想請張管家牽線搭橋，跟他談一筆大買賣?！?

“你還要買？”

張管家震驚不已，旋即滿臉可惜地搖了搖頭，解釋道：“已經遲了，我主人不知發什么瘋，把庫里的雪蓮都燒了，就這三朵還是我偷偷留下的。”

唉，早知道，自己多藏幾朵啦！

“燒了？”

賈璋眼神中殺機閃爍，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張管家的主人絕對跟賈敏中毒一事有關，即便不是主謀，也在其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你家主人是誰？”

“這……”張管家遲疑。

賈璋冷笑一聲，寒眸如電，冷冷地注視著他。

“你現在隱瞞又有何用？我已經拿住了你，遲早能查出你主人的身份?！?

一聽這話，張管家頓覺有理，然后很順暢地就交代了自家主人的身份，不僅如此，他還額外交代了底細、買賣、以及背后的靠山，算是賣了個徹徹底底。

“丁懈，白恒，白家，八大鹽商……”

賈璋低聲呢喃，不停地思考其中的利害關系，以及后續的處置措施。

片刻后，他思索停當，真的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下了張管家的雪蓮，不過，他額外讓其寫下了一道購書，上面寫明了交易雪蓮的時間、金額、性命，還按了手印。

如此一來，他算是徹底捏住了張管家的把柄。

張管家顯然也清楚這一點，但他沒有拒絕的底氣，只好依言照辦。

“這位大爺，小人可以走了嗎？”

“等一下，你是不是挺害怕這個泄露出去的？”

賈璋拈起剛剛書寫的購書，在張管家眼前晃了晃，嘩啦作響。

張管家連連點頭，尷尬賠笑。

賈璋又問道：“為何害怕？”

“這？”

張管家覺得他是在明知故問，戲耍自己。

賈璋笑道：“是害怕泄露后，丁懈會報復于你吧？”

張管家滿頭霧水，這是明擺著的事兒，他不清楚賈璋為何再問。

“那你想不想徹底解除這個威脅？”

賈璋循循善誘，言語間仿佛擁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引得張管家連連點頭。

“大爺，你同意將購書還給小人？”

賈璋搖了搖頭，繼續以話術挑動張管家的恐懼之心。

“你拿回購書，就能真正解除威脅嗎？實話告訴你，今日之事只要泄露一點兒風聲，丁懈肯定要殺你，想想他的歹毒手段，難道你想終日活在恐懼之中？連睡覺都不敢睡踏實？”

張管家嚇得咽了口吐沫，腦海中不停地想象著事情泄露后，丁懈懲治自己的恐怖畫面。

“我，我……”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賈璋和熙一笑，溫柔燦爛，道：“其實，想要徹底解除丁懈的威脅也很簡單，只要先下手為強，將他扳倒，你也就徹底安全了?！?

這才是他花銀子的真正目的，將張管家變為自己在丁懈身邊的內應，而且是一個擁有強烈主觀能動性的內應。

張管家被這一想法嚇了一跳，失聲驚呼，道：“扳倒丁懈？這怎么可能？他背后的靠山可是白家的恒三爺??！”

“那就把白恒一并扳倒?！?

賈璋眼中殺機凜冽，若是白恒真的參與其中，他照殺不誤。

“不要怕，我們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別說小小的丁懈、白恒，就算是白家家主，也不被我們放在眼里。之所以拉你做內應，不過是想省點兒力氣?！?

聽到這番話后，張管家的神情不停變幻，最終重重地點了點頭。

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賈璋見狀，輕輕頷首，旋即又補了最后一刀，道：“別想著逃，我會派人盯著你的?！?

成功收服張管家后，賈璋和楊管家馬不停蹄地趕往鹽運衙門，向林如海稟明詳情。

林如海聽完二人的講述，當場震怒，不過他畢竟為官二十余載，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璋哥兒，你打算怎么做？”

賈璋深深吸了口氣，正色道：“對于丁懈的底細，小侄略知一二，明面上鹽商，私底下卻是個臭名卓著的私鹽販子，手上可能還沾著幾條人命。

因此，我準備從他這里下手，以緝捕私鹽販子的名義攻破倉庫，抓他下獄，然后再審出幕后黑手，一并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