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謝珉就和胡烈、趙蘅芷三人來了城西。
只是拐過第七個街角,他們一整個早上依然一無所獲。
“謝公子,要不然我們問問此處的街坊?”
趙蘅芷看著不遠處餛飩攤,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竹制挑檐下,白發大娘正往沸水里撒蔥花,騰騰熱氣里混著骨湯的鮮香。
謝珉看了看頭頂高懸的日頭,看著他們二人奔波辛苦的樣子,點了點頭:“也到了中午了,我們先吃點什么再找吧。蘅芷,你若是累了便先回客棧等我們。”
趙蘅芷搖頭拒絕:“我不累!我要和你們一起。”
謝珉拗不過她,便找了個座對賣餛飩的大娘號索道:“大娘,來三碗餛飩。”。
“好嘞!”大娘掀開竹簾,露出鍋里浮沉著的雪白餛飩:“諸位瞧著面生,口音也不像是寧州人,可是從外地來的?”
“我們從北邊來,來此處探親。”謝珉接過碗,故意壓低聲音,“您在這兒賣了多少年餛飩?”
“十五年咯。”大娘擦著桌子笑道:“自打我家那口子走后,我就守著這攤子,街坊鄰居都熟得很。”
“那便巧了,我想向您打聽個宅子。那宅子的院墻上爬滿了紫色的藤蔓,門環是青銅藥壺的形狀……唔,應該這兩年院墻上沒有藤蔓了,但是門環應該沒有換過……”
“呀!”大娘舀湯的手忽的一抖,突然驚叫一聲,隨后壓低聲音面露惶恐:“我聽你所言,這不正是最西邊那棟‘鬼宅’嗎?”
謝珉手中的湯匙頓在半空:“‘鬼宅’?”
“哎喲,這幾年誰不知道城西鬧鬼?”大娘往旁邊瞥了眼,確定無人后才說:“最西邊那宅院啊,每天夜里都有怪聲,可從來沒人見過里面有人住過,尤其是這三年里面似乎都荒了,但周圍還是野鳥蛇鼠死了一地。”
”尤其是今年夏天有個毛賊翻墻進去,說里面什么值錢的都沒找到,結果后面腳底板全是膿瘡,沒多久就死了……找了好幾個大夫都沒能治好,大家都說是被鬼怪給抓過才爛了腳。”
胡烈聽得皺眉,趙蘅芷臉色發白,往謝珉身邊靠了靠:“那、那咱們還去嗎?”
謝珉將碎銀塞進大娘掌心,“還得勞煩大娘給我指個位置。”
大娘將碎銀退了回去,連連擺手:“過小伙子你可千萬別靠近,那地方邪乎得很……”
“大娘放心,我就在旁邊轉轉,不會進去的,我懷疑我表親在那里住過。”
賣餛飩的大娘見她十分執著,也不好再說什么,于是給她指了指大致的位置:“過了落馬橋再走半里地,看見老槐樹就到了。你最好還是離遠點看,那地方邪乎得很!”
三人辭別餛飩攤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
城西的街巷空無一人,唯有昏黃的燈籠在風中搖晃。
落馬橋邊的蘆葦叢發出沙沙輕響,趙蘅芷忽然指著前方驚呼:“看!槐樹!”
夕陽下,青灰色院墻中隱約透出茂密的槐樹枝葉,背光的院墻下陰影被拉得很長,看上去十分扭曲猙獰。
謝珉踩著雜草靠近,鞋尖碾過地面時,傳來細碎的脆響。
再一看去,竟是密密麻麻的蛇蟲尸體,鱗片與甲殼已經被曬干,就像是木乃伊一樣。
“小心,里面的瘴氣應該有毒。”謝珉低聲提醒,從袖中取出浸過避毒散的帕子捂住口鼻。
推開門的剎那,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混著淡淡的酸臭味。
院內荒草叢生,青磚縫里鉆出的枯藤纏著斷瓦殘垣,正中央的三間正房門窗緊閉,窗紙已被風雨侵蝕得快要完全消失。
趙蘅芷不小心踩到半只碎碗,“咔嚓”聲在院落里格外響亮。
“別動!”謝珉一急,沖過去蹲下身,迅速褪去繡鞋。
趙蘅芷臉頰通紅,想要掙扎卻被按得死死的:“謝、謝公子!男女授受不親……”
“命重要還是禮節約束重要?”謝珉扯開她的襪帶,見腳上并未受傷,松了口氣:“幸好只是蹭到,若是深些,這只腳就廢了。”
胡烈握緊刀柄,警惕地望著四周:“這地方處處是毒,當年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謝珉沉默片刻,望著正房檐下褪色的燈籠穗子,緩緩道:“是我的‘家’。”
趙蘅芷瞪大了眼睛:“你……”
“先找線索。”
謝珉起身走向正房,推開房門時,門軸發出吱呀怪響。
屋內積灰盈寸,八仙桌上擺著七零八落的藥瓶,瓶身間布滿了灰塵與蛛網。
東墻根斜靠著一張雕花拔步床,帳幔破爛不堪,趙蘅芷借著火把的光,看清了上面密密麻麻死掉的老鼠尸體,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
謝珉卻仿佛早已料到,指尖撫過床頭暗格,那里還殘留著半片云錦緞子,那是原主曾經穿過的。
“謝兄弟,快來!”
胡烈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后院荒草更深,一口古井被藤蔓覆蓋。胡烈用刀撥開雜草,露出青磚鋪就的太極圖案:“這里好像有個暗室。”
“你們在上面等著,地下室常年封閉,毒氣未散,你們貿然下去會有危險。”謝珉說罷就要下去。
“可是……”趙蘅芷想要勸阻,卻被胡烈輕輕拉住。
謝珉沖他們點點頭,俯身揭開青磚,露出深不見底的石階。
地下室內的藥味撲鼻而來,濃烈得有些熏眼睛。火折子的光芒被重重毒霧削弱,只能照亮丈許范圍。
她踩著濕漉漉的臺階往下,忽然踢到個圓滾滾的物件。
火把靠近,竟是顆骷髏頭!
墻壁上掛著幾具鐵籠,籠底殘留著陳舊的血漬,謝珉眼前閃過原主曾被關在里面的畫面。
她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忽略胸腔里翻涌的惡心,將目光投向盡頭的石壁。
那里刻著一幅巨大的五毒圖騰,青蛇、蜈蚣、蝎子等毒物環繞著中央的丹爐,爐內殘留著黑色的污垢。
謝珉在地下室找尋了許久,除了這些殘忍的工具,什么也沒找到。
她扶著石壁緩緩爬了上來,坐在外面喘息了好久才順過氣來。
趙蘅芷蜷縮在胡烈身邊,又擔心又害怕:“里面……有什么?”
“空了。”
謝珉望著那株老槐樹,忽然注意到樹根旁有幾株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在清一色的雜草中格外突兀。
她蹲下身,指尖拂過花瓣。
這花很常見,喜陰喜濕,通常成片生長,可這里卻只有孤零零兩株,周圍的土壤還有翻新痕跡。
謝珉意識到了什么。
“胡大哥,借你的刀一用。”
她接過佩刀,插進泥土里撬動。
泥土之下露出一塊青石板,石板中央刻著朵謝府族徽“白梅”。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掀開石板,一個雕花木匣子便藏在了石板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