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胡烈便出門去找莊宅牙子,替謝珉去探記憶中小院的線索。他本想讓趙蘅芷和他一道去,讓自己一個人去謝家老宅看一眼,趙蘅芷卻怎么也不愿意和謝珉分開。
無奈,謝珉只能帶上趙蘅芷一道出了門。
正當她還在想怎么才能提議去謝家老宅瞧一眼的時候,趙蘅芷先開了口。
“謝公子,我們既然都到了寧州,要不然先去謝家看看?”
謝珉心中一緊,還以為她察覺出了什么,便聽到她繼續(xù)解釋:“雖然這么說可能讓你不高興,但是你也姓謝,說不定還和謝家沾點遠親的關(guān)系……倒不如先從‘謝’姓里面最知名的家族查起。”
“若是和這個謝家沒關(guān)系,那再去查別家便是了。”
謝珉細細凝視起趙蘅芷的眼睛,想從她的眸中分辨出是否有試探和深意,卻見她還是那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見謝珉沒回答,趙蘅芷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立刻捂住嘴,連聲道歉。
“謝公子,我沒有懷疑你是朝廷逃犯、也沒有詛咒表舅的意思,我只是覺得用排除法的話好歹有個尋找的方向……”
謝珉這才松了口氣,這可是她提議的,自己不過是順著她的意罷了。
假意思考了一陣,她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那便聽你的罷。”
晨曦微露,謝珉與趙蘅芷并肩朝著謝家老宅走去。
清晨街道上行人稀少,偶爾有幾個匆匆而過的路人,在路過謝家老宅時,皆是神色一變,加快腳步遠遠避開,仿佛那里是什么不祥之地,靠近便會沾染厄運。
遠遠望去,謝家老宅的大門依舊透著昔日的豪華氣派。
朱漆大門雖已斑駁脫落,露出底下的木紋,卻仍能看出雕刻的精美圖案。
門兩側(cè)的石獅子依舊昂首挺胸,好像還在負隅頑抗,堅守著這座曾經(jīng)輝煌的府邸。
然而,查封的封條橫七豎八地貼在門上,殘破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滿地的落葉無人清掃,又為這宅子增添了幾分破敗與凄涼。
趙蘅芷望著眼前的景象,不禁皺起眉頭,有些唏噓:“我從前參加過一次謝家辦的春日宴,那是在她們京城的宅子里辦的。京城高門大戶皆以收到邀請為榮,可以說是熱鬧非凡。”
“沒想到如今卻落到個如此下場……”
謝珉抿唇,沒有說話。
“謝公子,我們該如何進去呢?這大門緊閉,還貼了層層封條。”
謝珉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沿著宅子的圍墻緩緩前行,目光在墻面上掃視。
當走到側(cè)門處時,她停下腳步。
這里無人經(jīng)過,寂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伸手輕輕撫摸著墻上的青磚,冰涼的觸感傳來,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她記得,當年原主被馬車送到謝府時,走的便是這扇側(cè)門。
那時的她懵懂無知,還未好好看看這謝家,便被人送到了那個與世隔絕的院子里,一關(guān)就是十年。
想到此處,謝珉有些黯淡,不過馬上就恢復了沉靜如水的樣子。
她直覺魏九嶷身邊的謝令儀是冒充的,真正的謝令儀即便裝出一副不認識自己的樣子,又怎會看不懂她的暗示?
所以,真正的謝令儀一定還安全的藏在某處。
也許還在這宅子里給她留下了線索,等著她來發(fā)現(xiàn)。
“蘅芷,你踩在我肩膀上翻過去,再從里面給我開門。”
想到此處,謝珉轉(zhuǎn)頭對趙蘅芷說道。
趙蘅芷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扭捏著不肯上前:“這……這多不好意思,而且我怕我太重,會傷到你。”
謝珉輕笑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別看我看著瘦,其實還蠻有力氣的。你就放心吧,難不成你還信不過我?”
在謝珉的再三勸說下,趙蘅芷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踩上她的肩膀。
謝珉還是第一次被人踩著當人梯,使出吃奶的勁穩(wěn)穩(wěn)地托住她,看著她笨拙卻努力地翻過墻頭,消失在墻的另一邊。
不一會兒,側(cè)門“吱呀”一聲打開,趙蘅芷探出腦袋,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謝珉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肩膀進了院子,眼前的景象讓她心中一痛。
曾經(jīng)繁花似錦、人聲鼎沸的謝家大院,如今雜草叢生,荒草叢中還散落著破碎的瓷片、斷裂的木椅,顯得格外荒涼。
但即便如此,從那些精美的雕梁畫棟、氣派的亭臺樓閣中,仍能看出以往的奢華與氣派。
謝珉循著記憶,領(lǐng)著趙蘅芷往前院走去。
趙蘅芷好奇地東張西望,突然開口問道:“謝公子,你對這里這么熟,會不會以前來過啊?”
謝珉鎮(zhèn)定一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說道:“我是猜的。這種大戶人家的宅子,從風水角度去設(shè)計,不都大差不差嗎?前院一般都是用來會客、舉辦宴席的地方,肯定在前面。”
趙蘅芷恍然大悟,眼中滿是欽佩:“原來如此!謝公子你居然還懂風水,真是太厲害了!”
謝珉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么,繼續(xù)領(lǐng)著她往前走。
然而,當一座假山出現(xiàn)在眼前時,謝珉的腦袋突然一陣劇烈抽痛,仿佛有無數(shù)根鋼針在刺痛她的神經(jīng)。
她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冷汗不停地從額頭冒出,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趙蘅芷眼疾手快,連忙扶住她。
看著她那副樣子,不禁心急如焚,臉上寫滿了焦急:“謝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謝珉緊閉雙眼,努力忍受著疼痛。
那是一種大腦在一瞬間被太多信息給充斥的混亂感,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如閃電般劃過腦海,她只覺得整個世界天旋地轉(zhuǎn),胃里涌上翻江倒海的感覺。
在她的眼前,再一次出現(xiàn)了謝令儀小時候的臉。
“阿朝,你一定要躲好,不要被我和你爹爹以外的任何人找到。一定!”
說完,謝令儀便匆匆跑開。
小小的她聽話地躲進了假山下面的一個洞里。
在那個黑暗狹小的洞里,她待了整整兩天。
又冷又餓,恐懼和不安籠罩著她。
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聽到了外面?zhèn)鱽淼穆曇簟?
“停云,你居然為了一個賤種而忤逆我的意思!”
老者的聲音冰冷而威嚴,帶著不容抗拒的氣勢。謝珉能感覺到原主蜷縮在黑暗的洞穴里,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洞外的對話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進來,混著風聲,像毒蛇吐信般刺得她耳膜生疼。
“父親!阿朝不是賤種!”謝停云的聲音極其虛弱,卻強撐著帶著堅定:“她是我的女兒,是謝家血脈!”
“哼!”
老者怒哼一聲,她便又聽到一聲沉重的響聲,夾雜著謝停云的悶哼聲。
“一個蒼狼國舞女生的孽種,也配姓謝?當年就該把她溺死在襁褓里!你被那女人迷了心智,連家族規(guī)矩都不顧了?”
年幼的謝珉蜷縮在洞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洞外的月光透過石縫灑進來,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父親!求您別再為難阿朝!”謝停云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母親雖出身低微,但阿朝是無辜的!”
“無辜?”老者冷笑,在謝珉耳中顯得格外刺耳。
“當年若不是看在你在謝家還有用的份上,我早將那舞女沉塘!如今你竟敢為了這野種頂撞我?來人!把謝停云給我押進祠堂!”
謝珉眼前一陣變換,原主再也忍不住,尖叫著爬出洞穴:“爹爹!”
她定睛看去,被眼前的景象駭?shù)媒┰谠亍?
謝停云被兩名壯漢架著,嘴角鮮血淋漓,身上月白色的衣衫也被鮮血浸透,完全看不出以前那副風光霽月的樣子。
而老者手中的龍頭拐杖還在微微顫動。
“小畜生!”
老者轉(zhuǎn)身看見她,渾濁的眼中燃起滔天怒意,揚起拐杖就朝她劈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謝停云猛地掙脫束縛,撲過來將她護在身下。
拐杖重重砸在謝停云背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