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河灣。

倒伏的蘆葦蕩中，醫生手中的紙人貼地、紅燭穿心，照樣三長兩短的五芒。

粗陶海碗放在陣中，林醫生從籠子里抓住擰斷四肢的黑貓，揪著后頸皮手起刀落，潺潺血柱潑入碗里。

青灰色木雕儺面，銅錢覆眼；壽衣百納袍，垂到腳邊；雙腳腳踝系上了銅鈴……

嗚嗚~

嗚嗚嗚~

醫生佝僂身體，如同做過的幾百次一樣，圍繞紅燭緩緩倒行，從喉腔中擠出來的聲音充滿了恐怖，猶如呢喃呻吟……

不等踏完三圈，醫生眼眶中的銅錢突然震鳴！

冷汗從后背開始竄出，頭皮發麻，他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

河中，一道慘白的女子浮尸從水中直直升起，露在水面的半身粘著數也數不清的螞蟥蛞蝓等生物，濕漉漉的頭發遮擋了整張臉，只能看出小腹鼓脹，大得嚇人。

就在醫生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帶著水腥氣的聲音飄來：

“儺龕神宮被毀，壓不住我……”醫生死死咬著牙，聽那聲音繼續，“你倒是恭順，從來沒缺過我的供奉，一去經年……”

浮尸越來越高，逐漸已經站在水面，泡漲的指尖滴著水：“轉過來。”

醫生僵硬的轉過身，儺面系帶差點崩斷，覆眼銅錢掉了一只，露出后面充血而恐懼的瞳孔。

女子浮身面無表情，聲音從黑暗中繼續傳來：“昨日，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醫生急忙跪在淤泥中，深深的低著頭：

“天裂開始了，還是餓鬼道……”女子浮尸發出的聲音如同呢喃：

“怪不得今天嗅到了祝馀草的味道，原來是尸唾婆子的人下來了，難怪……不好……”

“事情要加快了！”聲音突然變急：“準備的東西，可齊備了？”

“差、差不多了……今晚上應該夠，”醫生背后的百納壽衣袍被風掀開，嗖嗖發涼：“我已經讓人今夜去取了……”

“明晚，明晚一定要辦完！”浮尸突然下沉半尺，聲音從醫生后面的槐樹傳來：

“湊齊以后去青潭，把七鬼儺巫的碎片和祭品裝進木盒沉底。”浮尸重新沉入水下，聲音中也帶起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不要再來……留下一縷頭發，我肉身出世……自來找你……”

天蒙蒙亮的時候，新的套牌電車停在國道旁邊。

下夜班的老狗和小刀從小路轉過來時，輪胎旁的保溫桶全部藏在陰影中。

老狗舔著臉過來借了個火，小刀嘀咕著湊過來，等這老少叼著的香煙都繚起青煙的時候，保溫桶已經換了位置。

車輪碾過碎石咔咔作響的駛離，老狗摸著口袋里厚實的幾疊，老臉綻成了一朵花。

小刀慢慢靠近，在老狗耳邊嘀咕：“多少？”

“五萬，”老狗裂著滿嘴黃牙，小聲的罵：

“醫生賺那么多，讓我們背著老板幫他做事，還摳摳搜搜的！”

“你也可以不答應，”小刀在他后面陰瘆瘆的還口：“還可以告訴老板！”

“我又不是瘋了，”老狗縮了下脖子：“你看他每次要的東西——就沖這些東西，我也不敢得罪他！”

“那你就少他媽點廢話，”小刀惡狠狠地罵：“我特么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

………………

早上起來，李不知終于能喘口氣。

老爸給的后半本書看著挺厚，實際一點也不少，不過對他來說也不算太難。

花了一個多鐘頭通讀，琢磨半小時后又過第二遍。

第三遍只用了十來分鐘，整本書已經滾瓜爛熟，連那些生澀術語都嚼透了。

其實，蒸不熟的硬骨頭全部都在前面一半——

守元要訣、內視法門、識海觀想、玄宮定位，隨后就是重頭戲：

魂魄出竅的秘法！

古書可沒什么循序漸進，上來就是干貨，李不知折騰半年才摸到門道，又熬了一禮拜才召出勾魂令。

有了這些鋪墊，后半本就簡單多了……

后半內容主要是三樣：

魂體狀態下的靈鏈凝練操控，就是陳靡初在儺神界踩著的那根鐵鏈子；

陰雷術法，這玩意兒是夜游神壓箱底的殺招，一天只能放一次，威力大得嚇人；

最后是“虛出”絕活，這招最要命——

說白了就是肉身在必要時，能讓胳膊魂體化，召青字令頂個三五分鐘，不然每次撞鬼都得靈魂出竅，早讓人捅成篩子了！

其他還有些小招呼，比如問尸，比如循陰，比如追怨，比如化僵……都是些類似數學題的計算公式，看兩遍就會了。

只是，祖上寫的很清楚，這些招數各有利弊，有些會引起鬼差注意，千萬謹慎。

重點還是那三大技能！

李不知翻了三遍，唯獨‘虛出’這章還霧里看花，其他兩項倒能試試手。

開衣柜時霉味撲鼻，那罐雞血早臭了，處理干凈以后李不知直奔養老院。

整座城還在封控，街上空得能聽見回聲，偶爾有巡邏車閃著燈晃過，路口攔著防疫崗哨，運輸車倒是沒斷過——

好在沒人查他，沒像小說里寫的那樣跳出個找茬的讓讀者爽。

養老院里倒是一片祥和——

老頭老太們照常打牌曬太陽，街道送來的菜肉堆滿冰柜，穆院長樂得皺紋都舒展了。

李不知難得兜里有錢，挺直腰板一口氣交了五萬——

應讖得來的錢再加上昨晚上的意外收獲還剩兩萬三，倒不是舍不得，主要怕嚇著老爺子。

果然，穆院長攥著鈔票手直抖：“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犯事了？”

“穆爺爺您想哪去了！”李不知笑得見牙不見眼，“上次跟我來的唐少，天下開發集團的大少爺，給我攬了個肥差——”

“他們集團高管的孩子全塞給我補課，每晚帶二十多個娃，每人兩百，您算算？”

老爺子掰著指頭數不過來，摸出手機按計算器，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哎呦喂！”

“特訓一個月，大頭歸唐少，我就喝點湯。”李不知有點窘的笑了笑，貌似自嘲：

“我在學校吧，給大少爺做課題，考試遞小抄，平時再洗洗衣服襪子，打個飯，跑跑腿什么的，大少爺覺得不錯，讓我順帶賺點。”

“唉，好好的學問苗子……”穆院長拍著他肩膀嘆氣，

“罷了，錢來得干凈就成，以后有好日子等著你呢！”

“哎，知道了！”

李不知抄起了工具箱：“那，穆爺爺，我去把院子檢查檢查……”

照例，李不知修理了養老院花園的木柵欄，墻上松動的水管卡，處理了漏水的白色斑塊，還填實了兩塊花園松動的石板……

弄完以后，還是照舊，在養老院吃了一頓舒舒服服的午餐！

因為配給的關系，這次的肉居然難得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