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吼聲中，儺臺轟然炸裂。
布滿銅銹的青銅儺面破土而出，表面斑駁的儺紋在月光下泛著詭異青光。
南驚鴻和楊隊長正拼命拽著剛蘇醒的皮公、倪老往臺下拖。李不知卻釘在戲臺邊緣沒挪窩，目光死死鎖住那個正在膨脹的青銅物件。
表面看他站得跟松柏似的，實際后背早滲出冷汗，雙腿抖得快要跪下去，喉嚨里像塞了團燒紅的炭……
這場惡戰(zhàn)全靠他精密的計算和透支體力硬撐，再加上一點點的運氣和隨機應變——
誰能想到在儺戲臺子上，鬼魂竟和活人一樣會累？
溱潼儺面仍在持續(xù)上升，整個臺面突然劇烈震顫！
李不知拼命躍起的剎那，身后傳來令人牙酸的木材斷裂聲。
落地回望時，原本巨大的儺臺正被無形巨力捏得崩塌。
所有人
梁柱噼啪折斷，飛檐扭曲成麻花狀，那些貼在臺面的人皮臉像被撕碎的宣紙般簌簌飄落。
眾人撤到安全地帶后，楊隊長和南驚鴻你一言我一語地解釋著情況。
重點就兩條：張極正清醒了，李不知是個謎——
按南驚鴻原話，這就是個‘神出鬼沒、行事古怪、根本猜不透想干嘛的孤魂野鬼’，目前唯一能確定的是：
他和儺妖是對頭，其余全是問號。
李不知刻意與他們保持著二十步距離。
當青銅儺面停止攀升時，足有兩層居民樓那么高，而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無數(shù)人骨、梁柱木板、磚石瓦礫、人臉肢體……從廢墟中騰空而起，如同被磁鐵吸附的鐵屑般撲向儺面。
咔嗒咔嗒的機關(guān)咬合聲混著骨節(jié)碰撞聲震得人耳膜生疼！
當塵埃稍定時，幾十米高的拼裝怪物矗立當場！
它胸口的青銅儺面延伸出無數(shù)骨梁，組成森白肋籠，里面塞滿串在鐵鏈上的香爐神像，儺鼓儺鑼在肋條間叮當亂撞；
雙腿是層層疊壓的廟墻殘骸，左臂由密密麻麻的尸體絞纏而成，右臂則插滿桌椅床案等家具；
數(shù)不清的蒼白手臂從軀干縫隙里探出亂抓，成百上千張人臉在體表蠕動嘶吼，腸衣燈籠在眼窩里泛著慘綠幽光……
這就和血骨儺如出一轍！
所有部件都在詭異地蠕動，壽衣布條纏成的‘筋脈’隨著動作簌簌飄動，腐爛臟器順著瓦片拼接的腹部往下滴落。
“走！”不知誰叫了一句，眾人立刻朝著黑夜沖了出去。
李不知冷眼看著他們從東頭沖出去，不到半盞茶功夫又從西頭繞回來——
果然還是走不掉！
這應該是某種特定的小千世界。
他邊后撤邊觀察怪物構(gòu)造，看了這么久，倒是發(fā)現(xiàn)個蹊蹺：
并非所有物件都被拿來拼裝身體，那些從戲臺后面飛來的儺神圖、骨雕像、人皮鼓等器物，分明是被青銅儺面‘吞’進了嘴里——
大部分嵌進肋籠，少部分直接消失不見。
這差別……或許就是破局關(guān)鍵？
吸附力量逐漸減弱，仍有零星器物漂浮空中，那只青銅儺面形成的怪物突然動了！
碩大巨物毫無征兆的抬起布滿青苔的墻磚右腿，裹挾著腥風轟然踏下！
地面劇烈震顫，磚瓦碎片如同暴雨迸射！
覆蓋在巨人腿部的腐爛人臉突然鼓脹，噴出腥臭的黃色膿液，瞬間腐蝕了大片土地！
南驚鴻和楊隊長拽著老人堪堪避過沖擊范圍，但飛濺的碎石仍砸得眾人后背生疼，砂礫順著衣領(lǐng)灌進后頸，混著冷汗粘在皮膚上。
混亂中隊伍逐漸散開。
右側(cè)由腐朽木料組成的巨掌呼嘯掃來，八仙桌裂縫中猛然伸出十余只枯槁手臂。南驚鴻拖著祖父滾進土坑，楊隊長翻身舉槍連射。
子彈沒入香案拼接的肢體濺起木渣，硝煙中巨掌攻勢不減分毫——
楊隊長幾乎將身體折成直角，供桌擦著頭皮掠過，帽檐被勁風掀飛。
西北側(cè)突然傳來悶哼！
李不知已經(jīng)從側(cè)面躍上怪物腳背，足踝瞬間被怪物腳掌裂縫中鉆出的腸衣纏住——
那些半透明黏膜后拖著腐敗臟器，浮現(xiàn)出腫脹人面，森森利齒間滴落黑水。
“破！”
青芒閃過，斬斷的腸衣噴濺粘稠汁液。被劈開的人面發(fā)出嬰啼般的慘叫，零星液體濺在褲管上蝕出焦痕。
第三次震蕩撕裂大地！
巨怪雙掌交握自高空錘擊，土石崩裂形成數(shù)丈溝壑。倒地的小胡剛要起身，又被余波掀翻——
鬼面獠牙自巨掌陰影中具現(xiàn)，搶先咬向他的頭顱！
“捉！”
皮公手中油燈驟亮，絲線纏住小胡腳腕急拽。鬼面利齒啃碎地面青磚，掌擊帶起的沖擊波將小胡掀出三丈遠。
“往這邊！”倪老話音未落，另一條裹挾碎瓦的手臂橫掃而來。皮公的絲線突然騰空纏住怪物腕部，趙千山趁機將老人拖離險境。
崩！
細若發(fā)絲的皮影線在巨力下寸寸斷裂。怪物動作微滯，腐爛眼眶中似有困惑——
在這方被詛咒的領(lǐng)域里，竟還有人能催動術(shù)法？
此刻張極正與倪老的呼喚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半點回應。
眾人拼命沖向殘存的儺龕神宮廢墟，那里歪斜的梁柱或許能暫避鋒芒……
怪物跟著拔足，迸著巨大的腳步聲緊追不舍。
回頭的瞬間，南驚鴻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攀附在怪物身上的少年身影！
他已經(jīng)攀上小腿，五指深深摳進腐爛的人臉，交替著拔出令牌，在更高的位置落下！
“這個混蛋！”南驚鴻齒間迸出低吼。
她看著那人在尸骸堆中艱難騰挪，搖搖欲墜，不時被巨怪的動作甩得整個蕩起！
怪物腳背上壽衣碎片無風自動，鉆出密密麻麻的白骨手臂撕扯著他的衣物，骷髏下頜瘋狂開合……
懸掛半空的李不知側(cè)臉被劃出血痕，魂體逸散的黑氣越發(fā)濃重。
三支腿骨香自膝關(guān)節(jié)彈射而出，被他揮刃斬斷，青紫色嬰胎被臍帶甩到他的肩上，瞬間一口咬下，入肉三分！
咔嚓！
令牌劈開嬰胎頭顱，腥臭粘液糊了滿臉。李不知趁機抓住嬰孩殘肢，借臍帶蕩過棺材板重擊，翻身落在腰胯——
腰部木板突然翻轉(zhuǎn)，數(shù)百張鬼面同時張開利齒！
李不知的令牌橫掃，卻依舊被咬住腳踝！
這里的鬼面不知多少，層層疊疊竟然源源不斷，斬落的速度遠不及新生的速度！
余光瞥見眾人已退至廟后，李不知心頭一沉——
那所謂的‘退路’后方，分明是云霧繚繞的斷崖！
喉間泛起鐵銹味，他暴喝揮出令牌。白焰順著腳踝鬼面蔓延，焦臭味中終于掙開束縛。
青銅儺面在胸腔發(fā)出悲鳴，數(shù)百儺鑼突然齊震。李不知閃身鉆進肋骨折隙的瞬間，身后骨梁轟然閉合，斷裂的布條飄落在萬丈深淵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