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驚鴻說到最后幾個字時，尾音突然弱了下去。
某種異樣的預感在心頭蔓延，她似乎遺漏了某個關鍵信息！
轉身的瞬間，記憶突然閃回。
糟糕！竟忘了這茬！
來時路上李不知再三叮囑要隱瞞身份，原本偽裝得滴水不漏，偏偏方才情緒上頭說漏了嘴，此刻楊隊長已然知道了李不知的身份。
雖然不明白他為何要隱瞞身份，但南驚鴻連半秒猶豫都沒有——
自從李不知搞定牛頭馬面孟婆這件事后，南驚鴻就把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刻進了DNA！
正想著怎么找補，李不知突然朝楊隊長幽幽拋出一句：“楊隊，您是想永遠留在這破地方，還是愿意發個毒誓出去后當啞巴？”
楊隊長立刻挺直腰板，瞬間切換成人民公仆的標準表情：“小同志這話就有失偏頗了——”
“群眾有困難我們義不容辭！需要我發什么誓盡管提，這是我們人民警察的光榮傳統！”
南驚鴻暗自咂舌，看看人家這臨場反應，這格局這擔當，活該人家能當領導……
李不知也由衷感嘆，這隊長不錯，至少知道什么時候該慫，不會帶著小南他們去送死的……
李不知直接說：“那這樣，你發誓，如果你把我是小南男朋友的事情透露出去，不用說，只要有這個念頭，你立刻喪失全部記憶變成老年癡呆——”
涉及記憶的讖尾應該屬于身體，健康這部分，李不知沒有，但是他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制約，只能暫時如此——
畢竟這總比聽起來掉五萬塊錢，或者摔個四腳朝天要嚴重些，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氛圍下，估計唬他個三五個月的沒啥問題！
至于幾個月后，到時候再說！
楊隊長很快按照李不知的要求起誓，不敢不起，主要是太嚇人了！
剛剛發完，一股陰風忽然從儺戲臺上卷過，幕帷隨風展開，李不知的袈裟下擺無風而動，最下面居然變成了赤兔踏火的紋路！
來了！看樣子這還要換裝！
整個儺臺的場景急速轉變，廟門很快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城門，而懸掛在上面的腸衣燈籠居然齊齊降下來一截，火焰閃爍間竟然開了口：
“哎——呀！”
這聲完畢，旁邊的樂曲響起，無數地面上的人臉竟然也在同時開口，另外那些柱子上的骸骨，墻面上的骷髏，竟然一起唱出了戲詞：
“胭脂~井底~煞氣涌——，虎牢~關前~戰鼓隆——”
李不知身上的袈裟褪去，竟然變成了一身玄色勁裝，內襯猩紅如血，金線自袖口攀至鎖骨，織就獸面吞頭連環鎧，左右雙肩各自一個人頭！
一道鬼影從旁邊閃出，手長腳長，就像是竹節蟲成精，四條手臂末端縮小，變成了四條脊柱骨鞭，遍生倒刺，舞得虎虎生風：
“呂布小兒休猖狂，燕人張翼德在此——”
“爺爺的丈八矛，專捅不忠小白臉！”
南驚鴻和楊隊長不知道這是什么，但是黑豬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分明是原本的血手儺鬼在儺神宮中的新模樣！
說不定這就是它成妖神的樣子！
李不知身上的變化還在繼續——
腰間崩作獸頭蠻腰，正中的扣帶是一雙緊握的骨爪，手中禪杖化為方天畫戟。
隨后，另外兩只怪物又雙雙出現，果然是原來那兩條腿，但是現在徹底變成了一個圓盤狀的刀刃，一部分陷入某個扁肥的身軀內，就像是一把輪刀！
兩個怪物也紛紛唱了起來：
“呔！”
“呂奉先弒父求榮，鬼小子竊運偷天！”
“今日叫爾曉得，何為三姓家奴！”
“吼！”
“虎牢關前舊債償，且將人魂祭蒼天！”
“環眼賊！還不戳他后庭花！”
這時候的李不知，身上也轉換到了最后一步：
靛藍戰靴燃起磷火，悲鳴聲聲，紫金冠從黑霧中墜下，正中嵌著顆渾濁眼珠！
李不知現在清楚了，這次儺妖不再玩兒什么智力測試，邏輯難題，而是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
開打！
而且還是死不要臉的三英戰呂布戲碼，三打一！
整個儺戲舞臺周遭轟然冒起三尺高的火焰，無數虛影從黑暗中出現，簇擁臺下，只能看見依稀的身影和猩紅的瞳孔——
每個瞳孔都彎曲成為月牙，加上同樣月牙狀的猩紅大嘴，看上去頗為駭人！
這似乎……不是儺妖可以控制的！
李不知的感覺中，這似乎出現的是整個儺戲的力量，而儺妖想要成為妖神，借助的也是這股力量——
就像是你想要當總統，現在眾議院出現了！
這種情況下就只有兩個可能，要么是信仰積蓄充足，即將一步登天！
要么即將崩潰，見證覆滅！
李不知猜想應該是第二種。
自己畢竟剛剛三連勝，這家伙哪來的信仰積蓄？
這，也許就是儺妖登天的條件！
在所有黑影匯聚之后，整個儺戲戲臺發出了陣陣聲浪，隨后慢慢開始匯聚，最后竟然變成了同一個聲音，在黑暗中宛如百鬼齊鳴，九淵魂泣！
“鏘鏘鏘！——”
“人中呂布魂歸來，馬中赤兔踏黃泉！”
“三英煞，怎敵他——”
“一桿畫戟挑破九重天！”
“若是他，勝連番——”
“萬事休矣儺廟關！”
“若是他，敗關前——”
“儺宮再開不夜天！吶啊——吶啊——呀呀呀呀——”
此刻的儺臺已經清場，就連楊隊長和南驚鴻、黑豬，以及暈倒的眾人都被送到了樂班之側。
除了儺戲戲臺下方，旁邊的角落也擠滿了從地下，墻面，柱子中，伸出來的一雙雙瞳孔，慘白或者碧綠，猩紅或者龜裂，形形色色無數……
南驚鴻緊緊攥著拳頭，一顆心已經揪緊了。
她很清楚李不知的能力，學校老師說的很清楚，這孩子學習棒，腦子好，身體素質也不錯，雖然經常看他鍛煉，可要說武術或者功夫——
她只是搖了搖頭！
輔導老師無法想象，正值熱血沖動的年紀，會功夫的少年能慫成他那個樣子？
南驚鴻覺得不是假話，畢竟幾天前的戰斗她看得很清楚！
李不知雖然動作敏捷，手腳靈活，但確實沒有什么功夫底子，靠的就是天生的壓制！
可現在的情況，怕不是壓制能辦到的吧，這怪物看起來就不好對付……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卻陡然發現少年的表情非常平靜，目光正在逐一掃過戲臺的帷幔、案桌，燈籠，臺柱，地面……
所有東西都全部收入眼底，睫毛微抖，似乎正在計算著什么！
呼！
呼吸之間，三只怪物齊刷刷的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