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一開始很正常。
詭異某個看不見的節點被觸發后,房間溫度瞬間斷崖式降低。
唐太宗突然發現,咳嗽聲已經許久沒有響過了。
按照游戲規則,只要存在空置的角落,每一輪都會有咳嗽聲傳來。
現在這種詭異的寂靜,只說明一件事——
四個角落都有‘人’!
本該隨著移動產生的空缺,現在卻被某個東西的填補……
房間里從四個變成了五個,人,或者其他的玩意兒!
當這個認知浮上心頭時,唐太宗感覺喉頭像是被冰碴卡住了!
多出來的那個是誰?!
市長撕心裂肺的慘叫,幾乎比唐太宗的驚覺只慢了一秒。
扯掉蒙住眼的紅布,唐太宗看見本應空蕩的角落有個紙片狀的灰白人形。
那東西離地半尺,懸浮空中,扁平的軀干和手腳隨著夜風搖曳,黑色長發垂落腰間。
“臥槽!”
市長的嚎叫聲驚動了一切,所有人跌跌撞撞的朝外狂奔,直如炸窩的魚群。
四人片刻不停地鉆上了車,在輪胎刺耳的摩擦聲中,飛一般沖回了學校的家屬區。
當在停車場剎住的時候,四人似乎這才感到了些許的安心。
不管那是什么,至少它沒有追到這里,是不是說明已經逃出來了?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剛才的所見是不是一樣已經無所謂了——
這特么有區別嗎?
唐太宗和常公公回到家屬區租的三室一廳,市長則和林姐各自回到教師公寓的出租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唐太宗握著英吉沙小刀和常公公在客廳坐了很久,直到確定沒有異常,這才回到臥室,迷迷糊糊睡去。
整夜的風平浪靜,讓人覺得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唐太宗發現了不對勁——
平日就算去取個快遞都要專門留言的常公公,居然特么的不在!
無聲無息!
唐太宗最初以為他是去買早餐,可等到九點半還沒動靜,他直接抄起了電話。
話筒聲音響起的時候,唐太宗手一抖,幾乎把電話砸了。
電話里傳來的竟是林姐的聲音!而且,她信誓旦旦的保證是打錯了。
唐太宗看著手機上常公公的名字和熟悉的號碼,腦子嗡嗡的……
沖進常公公的臥室,更大的恐懼席卷了唐太宗的全身——
空蕩蕩的衣柜張著大嘴,書桌表面布滿灰塵,就連床墊都只剩下了發黃的墊絮……
墻角、窗臺上全是星星點點的霉菌,仿佛這房間已經閑置了好幾年!
唐太宗幾乎是全程跑回了寢室,拉開儲物柜的時候,陳年積灰嗆得他直咳嗽。
無論床上,桌上,儲物柜,沒有半點常公公回來過的痕跡。
“常暢?大少你記錯了吧,我們班從來就沒這個人!”面對唐太宗的詢問,同學們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四處撥打電話,不管是輔導老師、倒貼自己的妹子,甚至寢室大媽,都是一樣……
從、來、沒、有、這、個、人!
就在唐太宗覺得自己幾乎要發瘋的時候,最后打給市長的電話救了他。
市長是個特例!
他不但記得常公公的名字,就連昨天游戲發生的情況都一清二楚。
這讓唐太宗篤定,出毛病的不是自己,而是其他所有人!
這個時候,渾身冷汗的唐太宗終于想起了李不知,這個平時抱著《道藏》、《經箓》死啃的兄弟!
如果說知識能代表財富,那他這方面的富裕程度能冠絕半個省……
聽完唐太宗的描述,李不知的眼睛微微瞇了下,不用說,肯定是遇到那東西了。
而且,根據能力,影響范圍來說,這東西和昨天自己收服的還不一樣,更加的厲害。
絕對不是普通的靈、倀、鬼,而是凌駕它們之上的厲鬼,甚至于兇煞!
不過,無論你是什么,唐太宗不能有事……
………………
幾乎同時,南家。
“丫頭在醫院遇到的這只,應該是倀鬼?!?
端著茶盞的南爺爺瞥了眼盞中慢慢平復的漣漪,目光依次從面前三人的臉上掃過。
親孫女南驚鴻,孫女的同事大劉,以及自己帶的第六個徒弟楊小六,也是孫女的頂頭隊長。
作為幾十年的老刑偵,不光緝兇破案有一手,這些東西也不陌生:
“這東西,按照本事大小,分為了靈、倀、鬼、厲、煞,五等。”
“靈就是個影像,只能嚇嚇人;倀能制造幻境,尋找替死;鬼則可以附身、穿墻、致幻、錯亂,直接殺人,算得上有些本事……”
“厲鬼除了以上那些,已經可以影響一大片范圍的活人,生死由它?!?
“年輕時,我在巴渝就遇到了厲鬼,被你大爺爺救了回來,從此他就成了我的大哥,否則,現在估計重新投胎都又滿四十了……”
南爺爺突然咳嗽兩聲,隨后把茶盞一飲而盡,放在桌上:
“至于你們見到的那個鬼影,我覺得應該是傳說中的地府鬼差——”
楊隊長默默續上熱茶,警服肩章在吊燈下微閃:“師傅,您說黑衣人像陰差?可他們看見的……”
他表情扭曲地瞥了眼兩人:“連帽衫配牛仔包捉鬼,這風格?”
“說不定是便衣執勤呢,這身我都穿過?!贝髣⑥D著眼珠子嘀咕。
“嚇!”南驚鴻嫌棄蹙著眉:“那這地府的品味還真不行!”
幾句話把南爺爺逗樂了,“我只是個老警察,不是天師道士,這種事我教你們個乖——”
他整張臉都綻放出難得的笑容,壓低嗓子:
“我大哥后天的飛機到,丫頭,你到時候問他!”
……………
李、唐二人回到唐太宗出租屋的時候,市長被電話召來。
這個原屬應用統計專業,卻被服從安排調劑到李不知他們統計專業寢室的系友,有著遠超常人的功利和追求,乃至原名江大橋已經被徹底取締,市長這個外號響徹全系。
現在就連選修課老師點名時都會戲稱‘請市長同學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倒是他總能面不改色的把調侃轉化成表演舞臺,起身時必須撣撣本不存在灰塵的衣領。
不光是因為進入本市會看見橋上那‘XX市長江大橋’的橋名,更重要的是他的操作手段——
開學三天坐實班長,半個月進系學生會,隨后拎著啤酒燒臘敲開了系學生會主席的寢室門,第二天就提拔了副組長。
市長此刻全然沒了平時強撐的穩重,像條尾巴似的綴在李不知背后滿屋轉,不住口的問:
“看出門道沒有?這到底算哪出?”
常公公的臥室墻面爬滿霉菌,床墊積灰,窗欞結起蛛網,確實透著長期無人居住的衰敗。
但是,整個出租屋內都感受到鬼氣森然的陰冷,這反常跡象讓李不知太陽穴突突直跳——
還真是遇到那玩意兒了。
突然,李不知想到了游戲中的第三個人,林姐,也就是接起常公公電話的人。
她……很不對勁!
他示意唐太宗再打過去,“問問游戲的細節。”
電話接通,外放的喇叭里果然傳來尖細的女聲:
“大少爺別玩了,我發誓!你真的打錯了!”
唐太宗按照指示忽略了這個問題,直接問:
“林姐,我們到底是幾個人玩的游戲?”
“你、我、市長,三個啊!”電話那頭回答得很干脆:“我這里有照片作證呢!”
“是四個人?!碧铺跀蒯斀罔F的糾正。
“睜眼說瞎話,看看你們手機!”林姐陡然拔高音量,聲音異常高亢:“自己看,到底幾個人!”
江大橋聞言劃開手機屏幕,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照片中果然只有三人,原本常公公站的位置變成了一團空氣,唐太宗的手臂詭異的懸在半空中,像摟著……一團霧?!
難道他還真是?!
李不知瞇了瞇眼,猛然從照片中抓住了破綻。
他劈手奪過手機,厲聲喝道:
“既然只有三個人,那你告訴我,四角游戲怎么玩轉的?”
電話那頭陡然變得死寂,隨后響起急促的盲音。
“走!”隨著李不知的一聲低喝,三人旋風般的沖向教師公寓。
說是教師公寓,其實是筒子樓改造的蝸居,每戶不超過三十平,專供青年教師和暫時沒辦法安頓的博士碩士研究生。
市長租住的房子與林姐在不同單元不同樓層,卻是一棟。
林姐一樓的房間鐵將軍把門,市長貼在門上停了半響,沖兩人緩緩搖頭。
李不知盯著老實木板門看了看,轉過頭對唐太宗說:
“直接踹?!?
唐太宗聞言退抬起腳,把鞋后跟的位置對準門鎖,然后狠狠蹬了上去——
老式銷鎖后面的木條應聲而斷,陳年木門‘吱呀’蕩開。
客廳一切正常,毫無異樣,但臥室卻像是遭過賊。
衣柜洞開,各種衣裙在床上堆成了山,滿地都是配飾腰帶和各種絲巾發箍……
唐太宗隨手把衣物堆掀翻,目光突然凝滯!
當他把那件休閑體恤抽出來的時候,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就連李不知和市長都在幾乎同時認出,這是一件男裝!
就在昨天,它還被常公公穿在身上。
“把林姐找出來!”
唐太宗的牙縫里開始一個個的蹦字,很顯然,林姐和這件事關系很大!
………………
當夜。
伴著窸窸窣窣的聲響,鵝卵石大小的異蟲在李不知曾經待過的巷中蜿蜒前行,青磚上拖拽著熒光粘液的蝕痕。
被后巷零星光亮照到的時候,它終于露出了駭人全貌。
這哪是什么蟲子,而是團貌似腫瘤般的肉團,上面布滿了象鼻般細小的肉芽,整個身體沒有其他五官,腹部位置長滿了細密的蟑螂足。
肉瘤沿著奇怪的路線在巷中一路行進,最終在李不知升級的位置停下,繞行三圈,周身肉芽忽然抖動不已,空氣中響起有如振翅的細密聲響。
半刻鐘之后,一道人影從巷口來處,緩緩踏入小巷。
來人是夜儺戲臺出現過的年輕女子,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穿著墨色旗袍,頭上卻戴著個檐帽,將整個將面部遮蔽。
女子來到肉瘤所在,靜默片刻,忽然掀開了帽子。
一張驚悚可怖的臉龐出現在巷中。
女子的面如鵝蛋,皮膚白皙,柳葉細眉櫻桃口,但唯獨在她鼻子的位置凹了下去,只留下了個黑漆漆的窟窿,內中似乎還有什么東西在擺動……
就在她掀開兜帽的時候,那團古怪的肉瘤動了起來,它一路沿著女子的腳背,褲腿,小腹……
徑直爬到了女子的臉上,整個臥進了鼻處的窟窿中,然后不停蠕動。
只是短短數息的功夫,女子臉上就出現了個高聳挺拔,纖細秀美的瓊鼻!
如果不是看到,誰能猜到這鼻子居然原本只是個窟窿,本體是團肉瘤?!
收回鼻子之后,女子開始環顧周圍,似乎在默默的算著什么,然后她慢慢蹲下,將手徑直按在了青磚上。
隨著女子口中不斷呢喃,那方青磚忽然泛起了陣陣漣漪。
當她起身,這片青磚居然被她起身帶來的微風繚動,開始蕩漾出水波滾滾!
突然!一具牛的顱骨從青磚地面慢慢升高,漸漸浮現,顱骨后面還連著大片大片的骸骨,豬下頜、羊的肋片、狗的腿骨、羊的犄角……
無數各種各樣的骨頭組成了副古怪的骸骨身軀,一點點顯出全貌。
這許多的骸骨被一條長長的摩托車鏈條貫穿脊梁,組成了怪物的身軀,又有不知多少的電線、鋼絲、齒輪……
和這些骸骨離奇的拼湊,形成一具怪誕而和諧的整體。
除了這些,軀體上還鑲嵌了許多的電子產品,牛顱骨的雙眼,左邊是塊手機,右邊則是個紅外攝像頭,胸口卡著紅色字跡的電子表,肋骨還連接著塊LED顯示器……
就像個賽博朋克藝術品似的東西浮出水面的時候,周身上下無數的電子產品開始發光,如同被人按下了啟動鍵——
確實是啟動了,因為怪物的一只腳已經抬了起來,然后是另外一邊的爪子。
當它從青磚中完全脫離的時候,側面掛著的一排風干鼠頭忽然閃爍起來幽藍色的光芒,鼠頭一起張嘴,發出駭人心魄的聲音:
“……請……令……”
女子朝著周圍畫了個圈,聲音就像是木頭的摩擦:
“搜魂,找出這里陰冥之力匯聚的緣故?!?
嗤嗤!
骸骨怪物身上突然竄出一股蒸汽,跟著它開始揚起頭,大步朝巷口沖去!
就在它經過巷口那堵舊墻的時候——
突然!
舊墻上斑駁的灰泥上開始涌動,兩個類似秦俑的泥偶力士從墻壁上脫出,手里揮舞著鎏金瓜錘,齊刷刷朝著骸骨怪物砸去。
骸骨怪物身上的鏈條咔咔作響,胸腔內的電子計數器忽然閃亮倒數,尾骨橫掃如鋼鞭,尾端的犬首咬住一力士手臂撕扯,身軀中的腿骨則彈出如錐,戳向另一名力士。
泥漿順著獠牙倒灌而入,被咬住的力士趁機將金瓜砸向怪物顱骨,牛頭在重擊下碎裂兩截,甩動之時,整個將泥人拋了出去。
另一名力士也抓住了怪物腿骨,咔嚓一聲,金瓜將其砸斷。
電子計數器歸零,數十條電線連接的雞頭骸骨從體內鉆出,噴出腥臭黑霧,被黑霧沾染的兩個力士頓時遲滯,猶如陷進泥潭。
干涸鼠頭尖聲嘯叫,叫聲中的泥偶軀體片片龜裂,開始碎裂剝離。
掉在地上的泥土蠕動,卻無法重塑身軀……
就在泥偶和骸骨怪物戰作一團的時候,女子而是緩緩抬頭,一個古怪的老頭正蹲在對面的屋頂上,手中捏著兩個黑色泥人,目光炯炯。
老頭的藝術范挺足——
兩耳周圍至頂的頭發全部剃光,腦門至后腦勺這一線的頭發則是扎出了馬尾,上身的皮夾克外面套著個紫色小馬甲,下身喇叭褲,腳上更是一雙馬靴,簡直又帥又颯。
木頭摩擦的聲音響起:“鬼門八族,泥鬼匠張家?”
“知道的不少,看來你不是一般的怪物,”藝術范老頭哼了一聲:
“你是那來的外道,居然敢來這里撒野!”
“你會死在這里……”女子的語氣冰冷,根本不理老頭說了什么,只顧著自說自話:
“我記得,我殺過一個你們家的人,好像叫做……張良九?”
呼!
老頭猛然站起,怒火燃起,竟使得他的手有些微顫:
“你、你是……”
“嘎嘎嘎嘎——”女子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猶如夜梟的哀嚎:
“泥鬼張,你也要死。”
說話聲中,她的雙手已經離開軀體,落在地上,變成了兩個古怪的儺鬼。
儺鬼身如竹竿,高度達到了兩米多,細長的身軀竹竿,左右各有兩臂,手中拿著數十米長的骨鞭,下面腳的位置就像獨輪自行車,輪胎則是個寬大的骨關節!
而她口中的舌頭,也從嘴里鉆了出來,一分為三,眼鏡蛇似的昂起了頭,每條舌頭的舌尖都是一張人面,額頭上分別刻著瘟、疾和毒三個字。
泥鬼張的眼神有些恍惚:
“肢戲儺鬼成四肢,禍言儺鬼化作舌……你,你是七鬼化巫……你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