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這一晚,就在南老爺子勸說南驚鴻的時候,另一邊——
摩天大樓頂端的茶室搖曳著昏暗油燈,十余人在大廳一端中慢酌清茶,而就在另外一側的茶案旁,上首倪大師端坐如鐘,左右分別是張會長和蘇家繡娘。
瓷盞與木盤相撞的脆響中,倪大師手機忽然震動,他凝神查閱,擱下時眼皮微抬,
“赤牙官已經確認,荔枝廣場里逃逸的那東西已經到了北方,他和藍牙官仍在追緝……”
他把目光落在張會長身上,“所以,七鬼和那東西并無關聯。”
“既然赤牙官沒有追丟,那應該不會錯,”張會長端起茶盞輕輕呡著,眼帶困惑:
“可是,七鬼儺巫又為什么來我們這呢?”
“那就難說了,”倪大師也不解的搖了搖頭,但是馬上赫然:
“不過她畢竟只是半軀,我們還可周旋,能擒下來就知道了。”
“說到捉七鬼——”蘇繡娘突然插了句:
“皮公到現在都沒來,他不會直接去了吧?”
“皮公性子謹慎,最知進退分寸,獨往的可能性不大,”倪大師笑了笑:
“我猜,應該是中午酒醒得遲了,現在正趕路呢……”
話音未落,忽然聽見窗外傳來哈哈兩聲,仿佛從半空中飄了個聲音過來:
“還是倪小哥懂我,中午多喝了幾口,對不住啊各位!”
油燈突然炸開幾朵燈花,茶室窗欞投下的陰影陡然變長,跟著向外不斷的蔓延,轉眼抵達墻邊逆流攀升,陰影順著人立而起……
須臾間,從中擠出個裹著白毛巾,叼著旱煙袋的陜北老農,前后肩膀搭著褡褳,腰間還掛著個大大的葫蘆。
老農從翻身落地時嘿嘿一笑,揪住驢耳翻折,咔噠幾聲,竟然把整只毛驢疊成了小小的一團,塞進了胸前的褡褳暗袋,嘴里不住的叫著:
“遲了遲了,大家久侯——”
倪大師等人皆起身相迎,“不晚不晚,倒是辛苦皮公跑一趟。”
老農皮公落座,環顧三人:
“鬼門八族,今日居然來了四家,算得上是個小聚會了——”說著話鋒一轉,直問倪大師:
“小老兒久居黃土坡上,倒是不知道這七鬼儺巫是個什么東西,居然這樣大費周章?”
“說來話長,此事怕是要從秦王時說起,”倪大師把茶盞輕輕放在皮公面前,茶水注入杯中,
“據說,此女原是百越巫女,當年秦王命人攻打時,舉族皆死,于是請來儺鬼上身,把自己的身軀吞噬,變成了一具由儺鬼構成的人形,占據極南之地。”
“后來張天師斬百鬼,她也在被斬之列,原本應該灰飛煙滅,但偏偏剩了一縷殘魂附在儺書身上,歷經千年終于再度成型——”
現在儺巫的實力只剩十之二三,但已經難以對付,所以我想聚集八門,把她一舉殲滅。”
“如此說,倒真是個厲害的鬼物,”皮公輕輕端起茶盞,“其余人呢?”
“牙官人從去年開始就在追個從荔枝廣場逃出來的怪物,至于紙黃粱和林家古戲,”
倪大師說到這里,面帶難色:“他們都有事。”
眾人心知肚明,林家古戲已經成立了屬于自己的公司,專門承接國外的古彩戲法演出,賺得盆滿缽滿;
而紙黃粱則是因為和林家聯姻,現在也開始逐漸起勢,愈發富貴。
這都是不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挑選八門魁首,林家和當年的倪家爭得厲害,最后雖然倪家奪得,他兩家卻始終不服,更別提應聲出人了。
至于最后一家尸冢樓,他是誰都不理,獨來獨往,只有三年一度的八門聚會參加,其余時候只當沒這個家族。
這八族,對外,他們是非遺文化傳承世家,對內,則是借助地府之力的隱士家族。
塑魂偶張,蘇門繡死,就是世人熟悉的泥人張和蘇州刺繡;
倪大師的家族是揭諦相,久居巴山蜀水,外人稱道為“變臉”;
牙官人,分赤藍紫黑四兄弟,俗稱‘耍牙’;
鬼影皮,鬼燈孤懸,皮影現世,代表的則是‘皮影戲’;
加上林家古戲、紙黃粱、尸冢樓三家,合在一起就是鬼門八族。
歷經千年,八門各自有各自的原因,已經和當年相差甚遠,比如倪家的揭諦七相,山尊祖相已經數百年無人喚醒;
泥鬼張家當初的四神獸,也只有主守的‘龜蛇玄武’和主冰的‘赤獠白虎’還在手中,最厲害的‘離火朱雀’,‘黃泉青龍’已經不知所蹤;
牙官人從最早的13牙,退步到了8牙,而且傳承后輩不足20人,瀕臨滅絕;
其余幾家也都是這種情況,相比當年的風光簡直千差萬別。
提到鬼族八門如今現狀,皮公心知肚明,所有的原因只在于魁首實力不足服眾,無法捏合成為一體。
其實無論倪家還是林家,能夠力壓群鬼的,只有……
黃泉第一家!
若是他家尚在,鬼門何至于此?
想到此節,皮公不由幽幽長嘆,不禁道:“若是當年他們尚在,他們又怎會——”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黯淡,望向倪大師一聲長嘆。
這是八門中的秘聞,距今已經日久,只有皮公當時親自親歷,而其他人等就連倪大師都只是聽父輩說起——
皮公年歲已經一百多歲,乃是八門中的活化石,眾人自然敬重三分。
這也是鬼門中人的特點,無論年歲多少,大限未到之前都生龍活虎,一到時間便會有陰差前來帶路,不會經歷普通人的病榻纏綿。
廳中寂靜數息,皮公忽然哈哈兩聲:
“是我老了,提這些做什么,自找煩惱——說吧,怎么做?”
話題瞬間拉回到對付七鬼儺巫身上。
場中氣氛這才變得緩和起來,倪大師指著一側的年輕人道:
“這次我帶了后輩8人,張家也來了6人,蘇門3人,再加上您……”
“我家小子們就在樓下,5個,都是孫輩,”皮公把茶盞一口飲盡:“打算怎么辦?”
倪大師把茶水重新給皮公斟滿:
“這幾日,我們分別坐鎮在城中東南西北四個區域,附近設下聚陰陣,子侄負責設立伏,一旦七鬼現身,就將它纏住示警,其余人等盡數聚集,將其剿滅。”
“如果有其他鬼怪靠近,同樣殺之!”
“此外,我還找到了警局的朋友,借助密布城內的天眼和監控系統觀察,一旦接到異常報警,或者發現端倪,同樣可以通知我們派人去查……”
說到這,倪老爺子左右看看:“諸位覺得如何?”
“計策不錯,只是——”蘇娘子苦笑道:“我蘇門繡向來不善近戰,正面沒人,怕是擋不住。”
“此事我已經考慮過,”倪大師微笑點頭:“我此次帶來的子侄,將派出兩人協助,無須擔心。”
張會長點頭:“我也可以派出一人相助,只是纏住,問題不大。”
“既然如此,那就沒問題了。”蘇娘子笑笑:“謝過諸位。”
“都是并肩作戰,無需多說,”見其他人再無問題,倪老爺子指骨輕擊桌面,
“我揭諦相就守七鬼出現過的南城,蘇娘子西城,張會長東城,至于北城就麻煩皮公了!”
“哈哈哈,好,好,好!”皮公大笑,舉起葫蘆痛飲一口:
“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