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悠悠晃晃,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與清脆的鈴音,唐喜昏昏欲睡。
這兩天她一直沒有休息好,不僅是照顧病人,而且一直在擔心害怕那群匪徒會再折返回來。
“唐姑娘,唐姑娘......”
她聽見少年有些干啞的嗓音。
“怎么了,要喝水嗎?”
唐喜打起精神想要起身給少年倒水。
“不是,唐姑娘,你到這邊來睡會兒吧!”
少年輕輕挪動著自己懷中已經熟睡的妹妹,指了指身旁另一邊的位置。
既然少年相邀,唐喜也沒有推脫,與老爺子說過一聲以后,便躺在車里睡著了。
馬車趕在天色昏暗前到達了李大夫位于城外的莊子。
“阿大!阿大!開門!”李大夫停下馬車前去叫人。
“誰啊!來了,來了!”有光在院中亮起,有人拿著油燈穿過院子,打開了莊子的大門。
馬車剛一停,唐喜便清醒了,她看著身旁也已經熟睡的兄妹,輕輕起身,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
李大夫正在與他看莊子的伙計說著什么,唐喜四處走動觀察著四周的樣子。
這是座建在城外錦秀山山下的莊子,莊子的面積并不大,有兩三間小屋,院內還開墾土地。今夜的月色很亮,銀白的光照耀著這座安寧的小院,不遠處靜謐的樹林中有著鳥兒偶爾的喧鬧,微涼的風帶著草木的氣味拂過,吹散了她在車廂中沾染的藥味。
唐喜伸了個懶腰,心中感嘆:“是個值得休養的好地方,希望金少爺能快點好起來。”
看著正在馬車旁轉圈的唐喜,李大夫走過來說道:“我已經與阿大交代過了,他去收拾屋子,你們這些天就住在這里。”
唐喜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曉。她輕巧地跳上馬車,推醒了熟睡的少年。
“小少爺,小少爺,我們到了!”
金鏡被唐喜從熟睡中推醒,他睜開眼,借著明亮的月光看著唐喜:“唐姑娘,我可以自己慢慢來,你不用...不用抱我下去。”
“那好,我扶著你。”唐喜看見少年不知道為什么臉色通紅,擔心少年再次發熱的她只好順從他的意愿將他扶起,幫著他下了馬車。
金鏡在唐喜的幫助下慢慢挪下馬車,她將少年交給了李大夫,讓李大夫幫他再把把脈,自己則轉身上馬車將熟睡的月兒抱了下來。
“怎么樣,有發熱嗎?”唐喜抱著月兒問道。
“沒有。”李大夫收回把脈的手,看著少年還有些泛紅的臉色道,“應該只是累了。”
“哦,”唐喜并沒有深究,只要少年不是發熱就好,轉而問起今夜的住處。
“雖然有些簡陋,過兩天我讓阿大再添置些東西。”李大夫扶著金鏡,領著唐喜來到了客房。
“沒關系,您已經為我們做的夠多了。您這樣大的恩德,我真的...無以為報......”金鏡感激的說道,如果沒有李大夫的幫助,恐怕自己也是在黃泉路上了。
“我和他,晚上不住在一起嗎?”正當金鏡準備上床休息時,唐喜進來了。
聽到唐喜這話金鏡頓時就紅了臉,有點別扭的小聲道:“唐,唐姑娘,男女...,我們晚上不住一起,這有損...姑娘清譽.....”
“啊?什么清譽?你晚上應該需要人照顧,我得照顧你!”唐喜對金鏡的話有點不解,不就是住在一間房里?她打地鋪就行了啊,也不是非要和這小子搶床睡,怎么就扯到清譽上了。
難不成是昨晚給他包扎全都看了,他要自己負責吧!唐喜皺著眉頭想。
“我可以的,我自己真的可以。”看著唐喜皺眉,以為她不愿意,金鏡急忙表示自己是真可以,甚至還想下床走兩步給唐喜看。
“好了,還有老夫在呢,小丫頭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在金鏡想要下床走兩步之前,李大夫將唐喜推了出去,“小月兒那邊,晚上就托付給小丫頭你了!”
“好吧,既然晚上有您在,那我就放心了。”唐喜自覺的回到了自己房間。
待唐喜離去,李大夫神情凝重,看著床塌上的少年,似有要事與少年相商:“孩子...,明日我讓人去金府,...為你父母,為你們全家料理后事...”
“好。”沉默許久后,金鏡才緩緩開口:“不瞞您說,我至今仍無多少真實之感。:短短一夜之間,我一無所有,父母,親人,我...我實在不知該怎么如何是好......”言罷,少年的眼中落下淚來,他捂住自己的臉,壓低聲音默默哭泣著。
“唉,哭吧。好孩子,別憋在心里。”李大夫滿眼疼惜的看著眼前的十四歲少年,若非一夜之間橫生變故,這個孩子也是有著美滿的家庭和光明的未來,現在卻將要寄人籬下,流落他鄉。
“你如今不宜現身,先在此地靜養數日,待你身體稍好,便帶你回去祭拜。”李大夫輕拍著少年的后背,緩聲安慰道。
少年靜默無言,直到夜色漸深才緩緩睡去。
第二日,唐喜在月兒的目光凝視下漸漸清醒,睡醒的小孩不哭不鬧,正靜靜的看著唐喜。
“月兒,你醒了呀!”已經睡足的唐喜,看著眼前乖巧的孩子,忍不住摸了一把她柔嫩的小臉。
“姐姐,穿衣服!”月兒看見唐喜醒來興奮的跳下床,舉著雙手示意唐喜幫忙穿衣服。
“好,小月兒稍微等姐姐一下。”
唐喜迅速收拾好自己,整理干凈床鋪。
給月兒穿好衣服以后,給小孩子梳頭卻成了難題,她好像不會。
平時自己在外行走都不怎么在意外表,能有多邋遢就多邋遢,現在這個世道,長得好看的流浪兒經常會失蹤或是遭遇不測,唐喜曾親眼看見與自己同行的流浪兒被人拖上馬車以后不知去向。
這就導致她長期頭發亂蓬蓬的,整潔一點也是隨便挽起來,可是面對這么可愛的孩子,自己的做法應該不行。
“月兒,姐姐不會梳頭。怎么辦啊!”她摸摸月兒的小臉,一臉無奈的說道。
“那讓哥哥梳,哥哥會!”月兒雀躍的接過唐喜手中的木梳,向著門外奔去。
“喔,厲害啊!小少爺!”看著金鏡動作嫻熟的為月兒梳好頭發,唐喜不由得稱贊道。
“只是些簡單的發式,唐姑娘如果不介意,我也可以幫你。”金鏡溫和的笑著,看著唐喜那頭亂糟糟的頭發建議道。
“真的嗎?謝謝!”唐喜非常自覺地坐在金鏡身前,等著他為自己梳發。
“唐,唐姑娘還真是直率啊!”金鏡對于她出乎意料的舉動很驚訝,他沒想到少女就這樣坐在身前等著自己梳發。
“果然是好手藝,你一定要教教我!”唐喜照著鏡子夸獎道,這比自己原來的亂蓬蓬好多了。
“那就承蒙姑娘夸獎。”金鏡哭笑不得道。
吃過早飯,唐喜想著回破廟拿自己的行李,于是與金鏡和老爺子打過招呼以后,離開了莊子。
破廟依舊孤零零的矗立于荒野之中,臺階縫里生長半青半黃的野草,院中的樹木枝干張牙舞爪,好像恐嚇著每一個過路人。
進入廟內,依舊與前夜一樣,被打碎的供桌碎片堆在一旁,神像下的桌圍上擺著風干的貢品。
看來這段時間沒人來過。
唐喜在神像后面找到了自己的包裹,依舊如她走時那般整齊。
“謝謝神明大人的看顧!”
她向著那看不清面目的慈悲神像拜了拜,將一顆鮮嫩的野果擺在了貢品之上。
最后點燃一炷香,離開了破廟。
唐喜回到莊子,每日給李大夫幫忙照顧草藥田,帶著月兒玩耍,就這樣過了六日。
在金府亡魂頭七這天,一輛裝飾低調的馬車趁著夜色,在城門關閉前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