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宇盤坐于永恒山宮殿的之中,他的身體仿佛化作了一方獨立的宇宙。
難以言喻的道韻自他體內緩緩流淌,每一縷氣息都似乎能壓塌萬古青天。
在他的帝軀之內,那枚由信仰之力凝聚而成的神胎,正在進行著一種宏大而有律的搏動。
來自北斗、紫微、勾陳等廣袤星域的,億萬萬凡俗生靈的信仰念力,化作肉眼不可見的金色溪流,跨越無盡虛空,源源不斷地匯入神胎之中。
每一次搏動,都牽引著周圍的虛空泛起層層微瀾,仿佛一顆新生的宇宙之心在跳動。
就在這宏大無邊的生命律動中,一道古老而沉凝的氣息,如同跨越了萬古歲月凝固而成的琥珀,穿透了永恒山外圍由他親手布下的層層禁制,最終穩穩地落在了山門之外。
氣息厚重如山岳,帶著一種歷經無盡紀元沉浮的滄桑感,其意志沉穩,不帶絲毫侵略性,卻又蘊含著足以鎮壓一方宇宙的磅礴偉力。
是玄武古皇,攜其部屬,如約而至。
山巔之中的圣宇,閉合的雙眸并未睜開,他依舊沉浸在自身大道的演化之中,只是意念微動。
剎那間,籠罩著永恒山核心區域,那足以讓準帝都望而卻步的守護大陣,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拉開的幕布,向著兩側無聲地分開,露出一條由神玉鋪就,直達山巔宮殿的通路。
山門之外,玄武古皇的真身徹底顯現。
一尊背負著蒼茫星空般巨大龜甲的古老圣靈,龜甲上天然烙印著繁復的星圖與河洛軌跡,四肢如同撐天神柱,每一次呼吸都引動著永恒山地脈深處沉雄的力量。
在他的身后,數尊形態各異、但氣息同樣強大非凡的圣靈后輩,正恭敬地肅立著。
他們是玄武皇一脈的精英圣靈,有的是威武的龍龜,有的是靈動的赑屃,每一位都至少有著圣人王以上的修為。
他們看著眼前這座拔地而起的永恒山,眼中帶著對這片新興圣地的濃厚好奇,并且不自覺中和之前的不死山做比較。
玄武巨大頭顱,微微抬起。
他那雙仿佛見證了無數時代的滄桑眼眸,掃過永恒山的山川地脈,靈氣走向,其目光沉穩而深邃,帶著古皇級別的無上洞察力,仿佛能看透此地的一切本源。
“地火為基,引動大地之核,星辰為骨,牽引星辰之力,地脈如龍,梳理萬道歸一。”
“這其中總似乎還有一絲輪回的氣息,是輪回海。”
玄武的聲音低沉渾厚,如同大地深處傳來的悠遠轟鳴,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在虛空中回蕩。
“天帝道友,此山的氣象,已然超脫了凡俗圣靈祖地的藩籬,自成一派天地。”
他并未刻意恭維,而是以一位古皇的眼光,做出了客觀的評價。
“雖說根基尚不及不死山、太初古礦那等禁區,歷了數百萬年歲月沉淀,但是得到了,天帝道友你的無上法則梳理。”
“先前天帝道友的講道,我也聽得一觀,此動作必得此間無數圣靈的歸心,其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必定會成為諸天萬域所有圣靈心中向往的無上凈土。”
山巔的混沌氣中,圣宇的身影依舊朦朧,無法看清真容。
唯有平靜而宏大的聲音從中傳出,清晰地響徹在每一位玄武部屬的心間,仿佛大道倫音,滌蕩神魂。
“玄武道友你過譽了,本帝的永恒山草創,百廢待興,能得道友你親身降臨,方才顯出幾分氣運。”
他并未起身相迎,古皇與當世天帝相見,無需那些凡俗的繁文縟節。
彼此的氣機交感,意念的相通,便是對對方最大的尊重。
玄武古皇邁開如神柱般的巨足,踏上了永恒山的土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腳下這片土地的地脈深處,傳來一種被圣宇的天帝法則徹底梳理過,既溫順馴服又蓬勃向上的磅礴生機。
他那雙滄桑的眼眸深處,閃過了極大的贊許。
龐大的身軀緩緩移動,那股引而不發的古皇威壓,讓永恒山上一些修為稍低的圣靈,本能地感到靈魂的敬畏與顫栗。
但隨即,從山體本身流轉出的溫和道韻,又如春風化雨般,撫平了他們心中的不安。
兩道同樣磅礴浩瀚的意志,在永恒山巔的虛空中無聲地交匯了片刻。
他們完成了必要的寒暄,也對彼此此刻的力量層次,有了一個更為直觀的感知。
混沌氣流重新聚攏,又分流出一股,將玄武及其部屬,引至了一座由完整的星辰石雕琢而成的古樸祭壇旁邊。
這里,已是永恒山的核心區域之一,非天帝允許,無人可以踏足。
“道友此來,時機正好。我恰好有一件事,想要拜托道友。”
圣宇的聲音從宮殿中傳來,沒有多余的客套,他直入主題。
玄武皇巨大的頭顱微微一點,背上那片深邃的星圖龜甲,其上光芒流轉的速度,仿佛都加快了一瞬。
他沉聲應道:“履約而至,自當效力,天帝有事,但講無妨。”
“神墟禁區之內,那位靈皇至尊,玄武道友可曾相熟?”
圣宇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注,仿佛這個問題對他至關重要。
“靈皇。”
玄武口中念出這兩個字,他滄桑的眸中,似乎有被塵封了無盡歲月的記憶,重新泛起了波瀾。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言:“昔年,我于不死山中沉睡,偶爾蘇醒,參悟那株悟道古茶樹的玄妙。”
“靈皇也曾來過,我們有過數日的論道。彼時,他鋒芒畢露,所修之道精純無比,一心要將圣靈之道推演到極致,確實是圣靈一族中萬古難見的翹楚。”
他巨大的龜掌,輕輕地按在了身旁冰冷的仙金道臺上,感受著那亙古的涼意。
“然而,他的心氣太高,性情孤傲,不甘于在不死山中蟄伏等待。”
“但最終,他也和我們一樣,選擇了自斬一刀,但他入主的,是神墟,而非不死山。”
“自從他入主神墟之后,這漫長的歲月里,我們之間便幾乎再無往來。所以,只能說是相熟一場,卻也算不得深交。”
“無妨。”圣宇的聲音沒有什么變化,似乎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
“本帝欲邀請靈皇,離開神墟,入我永恒山,共同襄助圣靈一族的盛舉。”
聽到此話,玄武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對此并未流露出多少意外之色。
他似乎早已料到,圣宇會有整合圣靈一族力量的想法。
“神墟乃是七大生命禁區之一,靈皇既然已是其中的至尊之一,他所求的,恐怕唯有那虛無縹緲的成仙機緣了。”
“天帝若你想邀請他離開神墟,舍棄他經營了數十萬年的禁區根基,屈尊于你的麾下。”
他緩緩地搖動著頭顱,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除非有足以撼動其道心,甚至超越成仙希望的莫大利益,否則恐怕難以如愿。至尊皆有至尊的驕傲,寧可在禁區中坐化寂滅,也難以輕易向他人俯首稱臣。”
“利益,自然是有的。”
圣宇說道,并且帶著一絲掌控全局的淡然。
“九轉金丹,可延帝命,可補道基。對于自斬一刀,蟄伏萬古的至尊而言,一枚便可延續兩千年的巔峰帝命。”
“此物的價值,我想,應當不遜于一次成仙機會的半分。”
就在圣宇話音落下的瞬間,玄武龐大如山岳的身軀,都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震動。
他那雙見慣了時代更迭的滄桑眼眸深處,流露出驚異波動。
九轉金丹。
這等只存在于神話傳說中的無上神物,這位當世天帝的手中,竟然擁有?
或者說,天帝竟然有把握尋得嗎?
此物對于任何一位在禁區中苦熬歲月,等待成仙路開啟的至尊而言,其誘惑力,都是致命的。
“不過,此丹,本帝手中暫時并無。”
圣宇接下來的話,卻如同一盆冷水,讓玄武眼中的驚異迅速沉淀下去,化作了更為深邃的思慮。
接著他的話鋒一轉,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絕對自信。
“但是,只要靈皇肯踏出神墟,踏入這永恒山的地界,本帝便有十足的把握,讓他心甘情愿地留下來。”
“屆時,無論是成仙路,還是九轉金丹,自然都有他的一席之位。”
玄武沉默了,他瞬間明白了天帝的全部意圖。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陽謀。
以九轉金丹這等虛無縹緲卻又誘惑無窮的利益為餌,將靈皇這條孤傲的真龍,從神墟那片深潭之中,引誘出來。
只要靈皇離開了神墟禁區那片屬于他的主場,一旦踏入這由圣宇天帝法則所籠罩的永恒山,那么,是留,是去,便由不得他自己了。
一位正值當世鼎盛,剛剛踏平了輪回海,威震寰宇的現世天帝。
在其親手打造的主場之內,要強行留下一位早已自斬,血氣衰敗的古代至尊,這,并非妄言。
此計,風險極大。
若是靈皇識破了其中的關竅,或者在途中發生了什么變故,那么永恒山便會與神墟這個古老的生命禁區,徹底結下死仇。
雖然死仇早就已經在當初,天帝搶奪蟠桃不死藥的時候,就被結下來了。
但是,九轉金丹的誘惑力,以及這位天帝所展現出的,這種近乎碾壓一切的自信,又讓玄武覺得,此事或許真的有成功的可能。
“本帝曾踏禁區,立威寰宇,此刻若是再親身前往神墟,目的性太強,反而容易引起禁區至尊的警惕,滋生變數,反為不美。”
圣宇此刻傳聲,適時地打斷了玄武的思緒。
“所以,此事,需要勞煩玄武道友你走一趟。持本帝的法旨,親自進入神墟,邀請靈皇前來一敘。”
雙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山脈之氣在緩緩流淌。
許久之后,如同大地脈動般沉雄的聲音,再次響起。
“神墟非是善地,靈皇之心也難以猜測。老朽可以持天帝法旨去嘗試一番,但此事成與不成,老朽不敢斷言。”
“道友盡力即可。”
圣宇的語氣中,并無半分強求之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話音落下,一道蘊含著無上永恒意志的神念,自圣宇盤坐之處洶涌而出,于玄武面前的虛空中,開始凝聚。
光芒內斂,道則交織,最終化為了一卷奇特的法旨。
法旨的材質,仿佛是由仙金直接鑄就,其表面流淌著玄奧莫測的大道符文。
在法旨的核心處,一枚由圣宇本源意志所凝聚的永恒帝印,清晰可見,散發著一股鎮壓諸天、令萬道為之臣服的至高威嚴。
僅僅是這法旨自然外泄的一絲氣息,便讓玄武身后那幾位大圣級別的后輩圣靈,感到神魂都在戰栗,血脈被壓制,幾乎要當場跪伏下去。
玄武伸出他覆蓋著古老石質,能托起一片星域的前爪,動作極其鄭重地,接住了那道懸浮在空中的法旨。
法旨入手,沉重無比,仿佛托舉著一片濃縮的星辰。
內蘊的,屬于當世天帝的無上意志,即便是他這尊活過了無盡歲月的古皇,都感到了一絲發自內心的心悸。
“老朽,這便前往。”
玄武沉聲說道,身軀緩緩轉向山外,動作間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他剛剛在永恒宮殿落定不過片刻,甚至未能仔細感受一番這永恒山核心之地的具體玄妙,便要為了天帝的謀劃,再次啟程。
“有勞道友。”在玄武轉身的剎那,圣宇囑托道。
玄武古皇沒有再回應,他一步踏出,前方的空間如同被分開的水波,自動為其讓開了一條通往宇宙深處的虛空通道。
他手中緊握著那卷蘊含了天帝意志的混沌法旨,一步便跨入了無盡的虛空亂流深處,朝著神墟所在的那個生命禁區方向,浩蕩而去。
永恒山巔,一切又恢復了原狀,只有那枚在他的帝軀之內,被無盡信仰之力滋養著,搏動得越發有力的神胎,昭示著此地的主人,正在進行著一場橫跨星海,涉及古皇與禁區的宏大棋局。